马甘皱眉道:“小师叔也不会飞啊。虽然她轻功不错,但你也不算算,两条腿从崤山走到嵩山要多久?况且小师叔还受了伤。”他摇摇头,叹道:“何况她就算到了少林,少林又为什么要来救咱们?咱们跟少林有什么交情吗?”
那少女道:“那可怎么办?……好端端的,伏牛派是发什么神经,为什么非要来跟咱们合并?”她指一指窗外,怒气冲冲地道:“你瞧瞧,他们这还没倾巢出动,就来了三百人。咱们出云派有几个人?难道他们是在伏牛山没地方给弟子住了,看中了咱们这座空山?”气鼓鼓地一甩手。这个少女正是李俨掌门的亲孙女,名叫李恬,如今就拜在自己父亲门下学武。因着今年只有十一岁,她暂且还在学本门剑术,没涉及轻功和暗器手法。她平素和宿真最投脾气,也是天天满口喊着“小师叔”跟着她乱跑的孩子们之一。
马甘这个岁数的男孩子,对小姑娘一向颇不耐烦,当下闷闷地答道:“你要是想看就自己开窗看,跟我发脾气没用啊。”他指一指窗口,道:“李师妹,天已经快黑了,我还得回去找我师父。伏牛派是怎么想的,我师父没告诉我。你也别纠结了,赶紧回去吧。快到吃晚食的时间了。”说罢便绕过李恬,踩上了楼梯,往楼下走去。背后却吱呀一声,李恬自己开了窗,往外看去。她轻轻地“咦”了一声,喊道:“麻杆……马师兄,你先别走,你来看看,山林里这是……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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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云派山门外的山林之中,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穿一身青布短打,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龇牙咧嘴地啃一块干饼子。他正是伏牛派年轻一代的首徒耿天雄。
他祖上大概有点西域胡人的血统,若单看那张脸,倒是高鼻深目,轮廓深刻,十分俊美。只是他不修边幅惯了,头发这里一簇那里一簇,从冠带中旁逸斜出,又兼平时不拘小节,待底下弟子常常呼来喝去,说话时又总带些口头语,伏牛派的女弟子本来就少,平时看他脾气不佳,更是全都对他躲得远远的。他开始并不在意,但到了三十岁上,看见底下几个师弟都纷纷摆了酒成了婚,渐渐也觉得自己这样不行,就也想着在门派中物色妻室,竭力压住了脾气,开始冲长得好些的年轻师妹笑嘻嘻地献殷勤,利用职权给她们安排些轻松的任务。不料也不知道他是哪点没做对,他这一开窍,情况倒更糟了:现在就算他安排了师妹们去执行什么任务,对方也多半都要托相熟的男弟子来跟他复命了。此刻他坐在石头上啃着干粮,就有一个二十岁冒头的年轻男弟子走过来,规规矩矩垂手站到他面前,道:“耿师兄,官道上整个卯时共过了两辆马车,三匹并辔的奔马,还有五六个普通行人,行人看起来都是不会武的。少林没来人,形意派也没来。”
耿天雄把那块死活咬不动的干粮往地上一丢,跳下大石,骂道:“朱狗蛋子,守在山腰上记录官道行人,那是林师妹的活儿,我记得我叫你小子去巡视山林,别叫出云派这帮子缩头乌龟趁着今晚这最后一晚逃出来几个的来着?你妈了个巴子的倒跑来替林师妹跟我交差,你是在哪见着她的?她守的那地方是你小子的巡视范围吗?”伸手给了他一个大脖溜子。他嘴上骂的难听,手上却很有分寸,出手时威势看着足,等落到人身上了,只能算给对方拍了拍灰。
那男弟子摸摸头,满脸堆笑道:“耿师兄,何必那么紧张?这么六天过去了,除了十六日夜里跑出来那个年轻女的,确实轻功不错,直接在树顶上来去,兄弟们没拦下来,其他哪还有人出来?就算那个女的,还不是挨了耿师兄您天外飞仙似的一鞭。以那位大人给的药,就这么带着伤跑到林子里,她是活不到搬救兵回来的。明日一早,到底是要答应比武和并派的事,还是由着咱们攻山,出云派总得给个说法。到时候,咱们就到他们山门里吃早食去,何必在这啃这咬不动的干粮?”他贼忒嘻嘻地笑着,突然神态猥琐,道:“耿师兄,听说出云派倒是阴盛阳衰,带卵蛋的爷们没几个,倒有不少漂亮女弟子。等并了派,您是咱们这一代里的这个。”他伸出右手大拇指,接着笑道:“她们出云派的小姑娘们没见过爷们儿,见了您,还不得往您身上扑?师弟我不过是向林师妹献献殷勤……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毕竟我都这个岁数了嘛,再不泡个妞儿,我们老朱家只怕要绝后了!”
耿天雄原本只不过跟他开开玩笑,此刻听他这一套浑话下来,早动了真怒。他喝道:“住嘴!兵刃上淬毒,那是下三滥干的事!你还在这里‘那位大人’长,‘那位大人’短的,怪不得我当时叫你们去追那女子,你们一个个都光嘴上答应着,脚底下比他妈的乌龟爬还慢!我问你,朱狗蛋子,咱们这次出来之前,你跑来跟我说,帮我拿鞭子去保养,你就是这么给我保养兵器的?淬毒!真丢人哪!你还在这里满嘴浑话,编排出云派的女弟子!我看是你小子自己,看见漂亮姑娘就不是个人了!改明日我得跟林师妹聊聊,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把你这对招子挖出来!”他极厌恶地挥挥手,道:“接着巡视去!你小子再敢偷懒耍滑,仔细你的腿!”
那朱师弟见他动了真怒,也不敢还嘴,嘟嘟囔囔地挪步,向远处林中磨磨蹭蹭地走。突然之间,树林之中,远远奔来一个年轻的女弟子,她花容失色,一脸惊慌,喊道:“耿师兄?耿师兄在这里吗?”
耿天雄应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林师妹,你以后得多管教管教朱狗蛋子……”他见那女子脸色不对,刹住了话头,关切道:“怎么了?”
那女子急急道:“山林中起雾了……官道上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伸手向她跑来的方向指了一指,耿天雄抬眼一望,只见乳白色的浓雾已然笼罩了远处的山林,正像活物一般,向几人所站的方向迅速蔓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