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内,陈虎听着江麟的话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江麟是怕他留在山海关跟牛奎起冲突。陈虎是江麟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当年江麟还是个校尉时,陈虎就在他手下。若不是江麟这些年的提点照顾,陈虎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但此时的陈虎听到江麟要带他同去真定的话,脸上却满是纠结。江麟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怎么?你还不愿意了?留在山海关,你肯定会被牛奎踩在脚底下,说不定哪天命都没了。跟我去真定,过个一年半载的,你也能升为指挥使独掌一军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听着江麟许诺他独掌一军的话,陈虎也没露出什么激动的神色,“将军,不是我不愿意跟随你,可是真定那个地方,就是个养老的地方。那些真定府的驻军都是什么人啊,全是一群老弱病残的老兵油子,去了那,一辈子摸不着仗打,我不愿去!”
也不知是陈虎的心太大,还是他与江麟的关系实在是亲密,这个憨货竟然当着江麟这个新任真定防御使的面,说真定就是个孬兵养老的地方。即便是江麟的养气功夫再好,此时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没好气的问道:“那你想去哪?给你调到禁军里怎么样?”
陈虎好似没听出江麟的反讽之意,嬉皮笑脸的顺着杆子往上爬,“将军,禁军也没啥仗打啊,您看您能不能把我调到辽东去,世子殿下那边现在缺兵少将,我过去不是正好嘛!”
“糊涂!”听到陈虎说完,江麟再也忍不住开口怒斥,“你都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能如此幼稚?”
面对江麟的突然发作,陈虎着实是懵了,不明白江麟所说的幼稚是何意。
看着陈虎一副懵懂的样子,江麟也是无奈,面对这样一个迟钝的傻子,江麟生气也生不起来了,“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我会突然升任枢密同知,被调往真定?”
陈虎依旧不解,“不是因为此次剿灭俺巴孩,咱们立了功了吗?”
江麟面对不开窍的陈虎,只能一步步的引导:“那你说,是咱们守关的功劳大,还是跟着殿下转战千里,先下辽东,又在山海关前击败俺巴孩五万大军的辽西众将功劳大?”
“自是辽西的众将功劳大些。”
“那为何辽西的众将还未封赏,就急吼吼的先封赏了我与牛奎?”
陈虎虽然憨直了一点,但到底也在官场这么多年,不是个全无头脑的傻子。经江麟这么一说,陈虎也察觉出不对的地方来了。按理说,大战之后朝廷封赏应当议定之后一同颁发诏书。但此次却先封赏了江麟和牛奎,山海军的其他人也没有封赏。那么此事就明了了,所谓的封赏不过是为了将江麟调离,把牛奎扶上山海军指挥使的位子。
可陈虎依然有些不解,“将军,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朝廷的这两道旨意其实主要是为了把牛奎扶上山海军指挥使的位子,可这么做是为何,之前殿下路过山海关时,牛奎想拍马屁不也没拍成吗?”
江麟只好继续解释道:“没拍成世子的马屁,自然是去抱别人的大腿了这还看不明白?”怕陈虎真的不明白,江麟又补充道:“想一想朝中说是和世子不对付的。”
“您是说御史大夫秦弛?”陈虎有些惊讶,“可是世人皆知秦弛要为了二殿下和世子殿下争储位,王上还答应将山海关交予牛奎,这必然会拖世子在辽东的后腿,难道说王上……”
“住口!”陈虎还没说完,江麟就一声低喝止住了他的话语。陈虎在被江麟呵斥之后也惊觉自己失言,随即讪讪一笑。
江麟瞪了眼陈虎,接着说道:“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此次我与殿下合作引诱俺巴孩,是因为殿下的计划确有可行之处,为了燕国,我不得不如此做。但如此一来,朝内肯定有人认为我已经倒向了世子殿下,这对于我和世子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不过现在辽东大胜,正所谓一俊遮百丑,正好可以借此把一切都遮过去,我也好借此脱离争储的漩涡。”
说到这,江麟顿了下,看着陈虎说道:“但你是我的心腹,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如果你去了辽东,那就是将我倒向世子一事坐实了。那时候,世子在辽东,我在真定,在别人看来,燕国一半多的军队全掌握在世子的手中,朝中的某些人如何能睡得着觉。”
江麟所谓的朝中某些人表面上看指的是秦弛,实际所指依旧是为臣者不能直言之人。燕维疆如今春秋鼎盛,一个势力强大的世子必然会引起他的警惕和不满。就如江麟所说,真让人觉得他是燕行云一系,对他和燕行云来说都是危险无比的一件事。
上位者的权利争夺永远是血腥无比的,天家王室,没有含情脉脉,也许到时候父子间还有几分亲情,只是分个胜负,但贸然卷入其中的江麟,注定会成为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代价之一。
江麟心中甚至觉得,自己的真定防御使也做不长久。现如今辽东大胜,王上的心中必然也是十分高兴的,而且现在辽东缺兵少将,危险的是关外的局势。但到了日后,世子在辽东站稳了脚跟,兵力日盛,王上心中的猜忌恐怕会越来越重,到时候自然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与世子合作欺瞒他的行为。
所以江麟已经决定,到了真定之后,安心练兵,夹着尾巴做人,若是日后朝廷那边另有差遣,绝不推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力在争储的旋涡之中独善其身。
毕竟江麟这些武将和朝内的文臣不同,朝内的文臣们可以偏向世子或者偏向秦弛,这也是王上平衡朝堂的手段,但是他们这些带兵的可不能轻易卷入其中。
听到江麟说完,陈虎也明白了江麟的顾虑,自己作为江麟的心腹,一手提拔的人,肯定不能跑到辽东去。陈虎叹了口气,看来只能随着将军去真定养老了。
看着陈虎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江麟心中也是物伤其类,思考了一会后,江麟说道:“罢了,以你的性子去真定确实难为你了,我向我向朝廷保举你去宣府陈嗣宗将军麾下吧,到了宣府不愁没仗打。不过记住,到了宣府,管好你的臭嘴,不要谈论任何与世子有关的事情,不要忘了在别人眼中,你是我的亲信,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看作是我的想法!”
陈虎听到江麟的话,顿时大喜过望,当即抱拳俯身一拜,“末将多谢将军成全,将军放心,我到了宣府,必不会给将军丢脸!”
江麟点了点头随后就让陈虎退去,在屋内静坐良久之后,江麟起身来到屋外。他一直住在山海关城楼之上,屋外就是城头。江麟站在城头上,在夜色中眺望远处河山。即将告别由他督建并戍守十几载的这座雄关,江麟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只是这些感慨无人倾诉,满腔踌躇也只能付诸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