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翻身下马，让副官引导众人守在门口。
他见卞邪愣在一旁，慰问道：“怎么了？”
卞邪转过身来，摇了摇头。
那一巴掌的热已经消了下去，但罗德心里却还烙着，他安抚地拍了拍卞邪的肩膀：“无需优柔寡断，你若不愿，我便替你去。”
卞邪对上罗德的眼睛，终是行了军礼：“使命必达。”
那双眸虽含着血色，却也蕴着怜悯的光。
院长早有准备，他搓着手迎了上去：“两位大人辛苦，休息室已经备好茶点，不如我们先……”
“不必，”罗德将未注册名单拿出来给卞邪，“事毕我们便离开。”
罗德干脆，院长心里也清楚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也不多说：“都已经清场完毕了，只是其他孩子都不经吓，届时……”
罗德对院长点点头，知道自己面色严肃不讨孩子喜，便选了两位长相亲和的骑士跟着卞邪。他跟卞邪说：“我在外面等你，让这两位骑士跟你进去。”
虽说是行律令，但他们也不好一开始就对单纯的孩子露出凶恶的嘴脸。
万一又跑散了呢？
此刻，躲在灌木林后的予鑫戳了戳司黎艾的肩膀。
司黎艾转头，看予鑫的唇型。
真去吗？
司黎艾见那伙人隐入楼道，心中无恐反而兴奋。
既然老爹给我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我倒是要看看，这里面的货有多脏。
“你要是怕，就帮我去政务官那儿投个信，就说西元福利院走私。”那些政务官个个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司黎艾好几次买福利院的时候都被老狐狸们怀疑走私，可惜没证据，不然司黎艾早就被判到疫城去了。
这下子真有人走私，老狐狸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不成，这么跑了多窝囊……”予鑫抬眼看司黎艾，司黎艾挑着眉，脸上写着“那就别怂”，他咬咬牙：“走！”
司黎艾勾了勾唇，带着予鑫跟了上去。
……
西元福利院的会堂下都是六至十六七岁的孩子，更小的已经被哄入眠了。他们的精气神看上去都很不错，水灵灵地眼睛眨啊眨的，十分期待来领养他们的人是谁。
孩子们的视线扫看着入内的三位绅士，他们一袭墨蓝军装礼服，戴同色平顶军帽，胸前的星星徽章勾住的灰白色饰绪的尽头，还有一只精致的怀表。
“他们穿得好像门口守护我们的骑士阁下呐。”
“神呐，先生们笑起来真好看，特别是最前面那位。”
“若选中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
“妻子你就别想了，人家肯定是有家室了的。”
……
堂下的女孩们炸开了锅，就连男孩也纷纷整理衣物。
“孩子们，安静。”院长助理拍了两下手，孩子们便乖乖坐好，只是目光还集中在面前的三位绅士上不愿离开，“这三位是西元的骑士阁下，他们会在你们当中带走符合主家要求的孩子，大家要礼貌。”院长助理向身后的卞邪微微点头，表示可以挑了。
卞邪心中百般复杂，连唇角的笑都变成了无奈。
立于身侧的骑士微微倾身：“阁下？”
卞邪轻“嗯”一声回复，不再发愣，当下还是先把孩子挑出来再说。他扫视堂下，一位红了脸的少女映入眼中。
画像二号。
他与方才那位骑士对了一眼。
骑士微微点头，先一步上前走到那位少女面前。他单膝下跪，以拜会淑女的礼仪牵起少女的手：“这位小姐，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坐在少女周边的孩子纷纷开始小声交流，声音多为羡慕与嫉妒。
少女约摸十岁，黑发微卷，骑士牵起她的手时露出了惊讶地神色：“……我叫朱莉。”
骑士依着礼仪吻了朱莉的手背：“我是西元南庄园区的骑士阿瑟，不知……”
“我怎么不知道南庄园有位叫阿瑟的骑士？”
大门顿时敞开，不比堂内光亮的长廊被四方形的光影割裂。门口，一位戴着金链眼镜，穿着时髦西装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瞄了一眼瞪大着眼睛的院长后，缓步向朱莉的方向走去。
期间，他蹭过卞邪的肩角，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我还想着是谁抢了我和小美人们见面的机会，没想到是自家人啊。”司黎艾插着口袋，皮鞋擦过光滑的木板，他打量着站起身来的骑士：“哟，还真挺面生，认得我么？”
那位名叫阿瑟的骑士见司黎艾的衣着不凡，谦逊道：“在下刚上任骑士不久，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哦，刚上任啊，没事儿，记得我是你的衣食父母就行。”司黎艾不在意地挥挥手，学着骑士取下礼帽后单膝下跪，还吻了朱莉的手背：“看来今天朱莉很乖啊，不然怎么会穿上我捐来这儿的裙子呢？真好看。”
老爹去世后，他每次来福利院都会给院长很多绢布服饰，跟小姑娘讲话的时候还会拿出些的小饰品逗她们开心，他又生得俊，女孩们想不记着也难。
亲手背这个动作别说是一旁看着的骑士，就连朱莉也有些措不及防。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尊敬，朱莉的脸颊微红，对司黎艾道：“谢……谢谢您。”
周边年长一些的女孩见朱莉左一个骑士，右一个小先生的，心里立马就不平衡了，赶紧上来找话题：“司小先生，您今日怎么戴眼镜了，真好看！”
此刻另一名女孩打断：“司小先生，听说我的裙子是用您给的料裁的，十分感谢！”
然后更多，“先生先生，听说艾琳去您家服侍您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司黎艾一个个照顾着，一个个回着，一下子就抢了骑士们的风头。
立在不远处的院长司小先生长司小先生短的喊着，司黎艾跟没听见似，边上的助理也不敢上前，只能站在一旁不停发抖，见卞邪没了笑意，心中更是后怕：“那、那个，大（人）……阁下……”
“纨绔。”卞邪手上已经牵了位男孩，赤瞳盯着堂下，满是厌恶。
院长合着手不知如何解释。
“花里胡哨，妇女之友。”牵着卞邪手的男孩展露鄙夷，第一次见司黎艾就看不惯这副讨小姑娘喜欢的嘴脸，他抬头仰望着卞邪：“阁下仗义，护城为民，才是真正的绅士。”
卞邪微怔，没想过这十岁出头的孩子竟说出这话。
他淡淡勾了勾唇，摸着男孩的发顶：“嘘……出外慎言，你那些话我就当没听到。”
听声，男孩乖巧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卞邪见另一位骑士也顺利牵到了孩子，他思索着，问院长：“你方才说……清场了？”
院长以为卞邪这是要怪罪，腰立马弓成九十度：“这、这我也没想到司小先生会闯进来……我、我马上想办……哎、哎阁下……”
卞邪将男孩推给另一位骑士照顾，径直向司黎艾走去。他取了帽子，单膝跪在司黎艾旁边，跟那位正被“骚扰”的少女说：“冒昧打扰，在下需要跟这位司小先生聊上几句，不知可否？”
少女微笑点头，司黎艾却不愿意：“插队？不给，你看过舞会上骑士抢女伴么？”
一旁的女孩们低低笑着。
卞邪不搭花腔，直说：“在下是南庄园骑士长，司小先生难道看我不眼熟么？”
那嘴角虽然含着笑意，赤色的眸却深深地看着司黎艾，冰冷地警告些什么。
司黎艾却心想，长得真好看，但怎么这么凶啊。
“害，当然眼熟，”司黎艾拍拍裤子起身，调戏道：“你上周跟我去过的女馆前些日子我又去了趟，里面的姐姐都惦记你呢。”
卞邪一愣，反应过来“女馆”是什么意思时，当下羞怒：“你！”
一边的少女好奇：“司小先生，什么是女馆啊？”
“就是有好多像你一般好看的小美人聚在一起的地方，”司黎艾见少女眼睛里写着好奇与期待，刮了下她的鼻子：“下次带你去？”
少女听到能外出，当下就应道：“好哇好哇！”
司黎艾宠溺地摸着少女的发，看卞邪已经朝着门外走去，听到那人低声骂了句“下流”。
司黎艾出了会堂，门关的不紧，瘦长的暖光从门缝钻出，贴在青年人的骑士服上。
灯光灼人，卞邪抬手抹过灯光，走到一旁。
司黎艾的视线顺着灯光滑过卞邪下颔的棱角：“这么见不得光，交易怎么做？”他背对楼梯口，挨在扶手上。
卞邪瞟了一眼空荡荡的楼道与大厅，说：“我可以让你现在就踏不进这大门。”
出了门，大家都不装了。
“你在这儿开一枪，看看大家是抓你，还是抓我？”雾化器上的金属壳被打开，司黎艾游刃有余地吸了口，缓缓吐出云雾。
卞邪稍微后退一步，不想被这味道沾染。
白烟厚重，本以为会烈得刺鼻，可散去后，竟是闻到一丝淡淡的甜味。
卞邪依旧挥了挥烟雾，礼道：“我们按流程做事，请您不要打扰。”
“按流程？”司黎艾低低笑了一声，“你们外城人真不坦率。”
“我建议你还是直接交代了吧，别浪费时间，我约了人的。”
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约的普通人。
任务时间有限，卞邪也不想跟他废话：“您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特殊，那定是知道，人，我们一定是要带走的。”
他利落地掏出了手枪：“您若继续妨碍我们公务，我可以按规矩，先解决了您。”
“哎哎哎，”司黎艾双手举起，但还是一副悠哉模样，“小骑士，我可是正经公民，你随便开枪就犯规了哦！”
枪口依旧对准了司黎艾。
司黎艾心想不妙，假意道：“行行行，我走，行不？”
说完，两步刚行，司黎艾脖颈一凉。
卞邪冷冷地说：“大门不在这边。”
司黎艾想后撤一步躲开，那人却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空气间，掀起淡淡的薄荷香。
司黎艾眼镜两侧的金链子碰撞在枪口上，细密的响声如同碎铃。
狡黠地眉眼侧目对准枪口，司黎艾却毫无害怕的意思。
“亲爱的，”他偏向前一步，用手握住枪口，身子微倾，看清了那双赤瞳，“你看过谁偷人走大门了？”
“你最好老实一点。”卞邪不与他再废话，收起枪，先一步打开会堂大门。
骑士已经将那五位孩子挑好，稍大点的姐姐善言亲和，已经牵起了两位妹妹的手，一旁的男孩羞涩，乖巧的站在一边。
卞邪与那两人对视一眼，确认无误，跟院长说：“那剩下的事情，就麻烦——”
倏然，会堂的竹丝灯曝闪一下，紧接着整个会堂陷入了黑暗。
还不及疑惑，门外就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枪声。
一瞬间，整个会堂变得混乱起来。
黑得彻底，脚步声哭闹声喊叫声四起，好不让人发指。卞邪即刻闭眼熟悉黑暗，缓缓睁眼时，鼻前缠着一股浑浊的金属味，仔细闻了下，又发现其中混杂着几许薄荷味。
卞邪抓了个空：“我劝你不要有去外城的想法！”
警告我？
司黎艾悠哉错开卞邪，没想过拿错的夜视镜竟在这时派上了用场，他按了下眼镜框上细小的按钮，视野周围瞬间清晰起来。
他发现朱莉被姐姐牵着逃向了后门，他一边往后门快步跑去，一边对卞邪说：“不会让你有机会当我导游的！”
他加快了些脚步，近在咫尺时，扶稳了姐姐的肩。
姐姐吓得抖了一下，司黎艾安抚道：“别怕，是我。”
“司、司小先生？”听声，姐姐抓住司黎艾伸出的手，她呜咽着：“先生，我妹妹润刚刚跟我走散了，怎么办呐？”
警报已经拉响，司黎艾顾不了这么多，将朱莉抱起：“不慌，先牵紧我，之后我去找润。”
西元福利院门外，位于正西门的罗德听到警报声后迅速下令分散队伍，另外三个门也被他们守着，以防止孩子们乱跑。
倏然，副官听到了远处有骑士的赶马声，劝道：“舰长，这次任务是秘密执行的，如果我们……”
“不慌，”夜间微凉，罗德额前却起了薄汗，但声音却依旧沉稳：“西元秘章在手，骑士不敢乱抓人。”
“附近的骑士院一定会派先遣队来调查，你先一步把他们拖住。”
副官接过文书，随即敬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