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朗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一股轻微的疼痛传遍全身,就如同一只恶犬不知疲倦的啃噬着他的肉体,可全身却移不动分毫,只能忍受着这折磨着神经的疼痛。一滴一滴的雨水滴在他的脸上,就如同久旱而恰逢甘霖,让李乾朗的大脑清醒了很多,可身体还是一动都不能动,身下的泥土被雨水打湿,似乎变成了一洼泥潭,李乾朗躺在泥潭之上十分的难受,感觉自己深陷漩涡之中,难以挣扎而出。
突然,身下的泥潭之中伸出了数只漆黑的干枯手臂,如同一群毒蛇一般紧紧缠住了他,恐怖的窒息感爬上他的心头,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被抽离身体,身体轻盈浮生而上,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死去了。
人之将死之时往往能想到很多东西,自己才二十七岁,本能生活在平凡安逸的生活中去,可战火燃烧蔓延之下,安定生活既是奢望,自己的父母亦死在绵延战火之中,孤家寡人的他生无可恋,所以才参的军,国家存亡人人责任在身。可自己辗转全国投身战场,枪林弹雨之下生死存亡之间走过了无数个来回,就连炮弹落在自己面前也不曾有过半分的惧意,可死到临头还是惋惜,自己的一生都在战火中浮沉,一事无成的自己不甘就这么死了。
“乾朗,李乾朗,快醒醒,别睡了。”
一声熟悉的呼喊出现在他的耳中,那名字好熟悉啊,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的睁开一只眼睛,面前白光一片,刺得他左眼生疼。他再次的睁开眼睛便没有那么刺激,只是有些迷茫,眼前还是朦朦胧胧,这时一张稚嫩清洁的少女面庞探入眼眶。
“你醒了,嘿嘿,你没事吧?”
少女俏皮的笑着,看的李乾朗出了神了,面前的少女竟然这般的美丽,不过这好像是自己很熟悉的人,可大脑受伤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甚至连这个李乾朗,应该是这三个字,她一直呼唤的李乾朗都不知道是谁。
他艰难的起身,伤痕累累的躯体带给他浑身的酸疼,就连一个简单的起身都显得很是滑稽,但他还是坐了起来,掀开身上的白色床单,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身边刚才呼唤的小护士满脸欣喜的站在床边,他抬起头正好和她对视上了,那独属少女的芳容看的他怦然心动,他急忙把头扭到一旁。
“这是哪里?你是谁?”
闻听此言,少女欣喜的表情凝固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股无名的失落感传遍全身,整个人一下子泄了气,转身就走摔门而去。
这一下给他弄的不知所措,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下了地,想要去穿自己的鞋子,可双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摔在地上,这不是一般的疼痛,他十分清楚,这时双腿肌肉碎裂才能产生的疼痛,他的额头一瞬间便渗出大大小小的汗珠,双唇紧锁,只有狠狠咬住牙根才能忍住这疼痛。即使已经这样,他还是一声都没有吭,坚强的意志是没有那么容易动摇的,可肉体上的疼痛虽然可以忍住,但心中的失落该由什么愈合,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可他现在连自己叫什么,是谁都不知道,这陌生的房间和奇怪的护士又是谁。
随着他摔倒在地的一声闷响,她焦急的快步又走了进来,蹲在他的身边想要去搀扶他,他一看,竟然还是刚才的那个小护士,看着她着急的神情,他心中隐隐不忍,但还是甩开她的手,自己双手用力撑着地面,重新坐回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揉着自己的双腿,隔着病号服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之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而藏在纱布之下的双腿肿胀不已。仿佛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就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用力之下只有剧烈的疼痛回应着自己,他看那个小护士也坐在了自己对面,就开口询问她:
“我这双腿怎么了?”
他说完这句话,屋中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声响出现,两人就这样对坐了许久。
“医生说,你的腿耽误时间太长了,就算不用截肢,今后也没办法走路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具身体是谁的,只不过是一双腿罢了,他正慢慢的接受自己残废的事实。细微的抽泣声在寂静的房间回响,他抬起头一看,面前的小姑娘竟然哭了,她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摆,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泪水还是一滴一滴的滴落,打湿了衣衫,也打湿了她的心。
“哭什么,又不是你的腿!”
“就因为不是我的腿,我才哭呢!”
这一句话又给他弄得愣住了,他刚恢复的大脑实在是不理解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只以为是这小姑娘心肠软,见不得伤心事。
他正想安慰她几句,门又被推开了,一个身着浅绿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小护士一看来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站起身来。
“王首长好。”
那被称为是王首长的人一脸的慈祥的笑容,乐呵呵的示意她坐下,却把头转向坐在床上的那个他。
“你好呀,刘同志,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医务兵的职责。”
“好样的小刘,巾帼不让须眉啊,但是仍然有更加危急的病人需要你照顾,现在组织把其他病人的安危交到你手上,能不能顺利的完成任务。”
“报告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好,向右转,齐步走。”
这一老一少看似漫不经心的对话,让他觉得有几分好笑,就像是在看一场知道对方身份的阴谋剧,只是听到那句保证完成任务的时候,他的身躯下意识的动了下下,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自己仿佛在某种情况下多次的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