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眉梢,乌云遮影,树半腰路灯下的银杏高树由风向作用哗哗作响,对面商街灯红酒绿,发廊门牌双面发光字转动,门廊前年轻相拥情侣,浓情蜜意绸缪。
斜后方走来的中年夫妻相携走过,两人没有多余亲密动作,可周身弥漫的恒美气息,颇有乍见之欢、久处不厌之感,这大概就是理想的婚后夫妻协和,让人好生羡慕。
青春洋溢的高中生,身着成套设备校服,肩背深色书包,一行几人,嬉笑打闹,偶尔亦能听到有关数字增减函数公式展开的激烈角逐讨论,这是另一番少年中国宏梦景象。
苏弈携风霜来到到望城会馆二楼,
看到欣长劲削霁月的身影,气度傲骨深藏,屹立山峦。男人就这么站在号牌为零的包厢门前,丹凤眼眸静静盯着那独有的月亮标识,久久无动作。
“这是她的专属区域”,
身后特有的温润而雅声音传来,靳图南转身,自然知道他指的她是谁,只是诧异苏弈会主动提及。
苏弈倘若无视他的异色,继续道:“从小到大我们为她准备的所有东西,都篆刻有月亮标识,只有她自己不甚在意”。
苏弈并始终固执己见,觉得靳图南并非良人,可他又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最过适合,有能力、有谋略,可担大任也。
放眼整个尚京城,又有谁能与靳爷争锋。
可此适合会是彼适合吗?
“她…从小过的好吗?”靳图南想了解多一点,想认识每个阶段的顾念汝。
苏弈诧异他会如此问,似回忆般:“她小时候很惹人怜爱”。
听到这话,靳图南心口突然一疼,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小小只女孩环缩在墙角抱着自己,受了委屈却倔强的红着眼强忍着的模样,不是血亲的苏家,再好也到不了心底。
靳图南下意识把顾念汝归类为苏家养女的角色,还脑补了一出寄人篱下的伦理大戏。
苏弈此刻要是知道靳图南的心里阴影面积,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把人赶出去。
“你们苏家要是不能把人照顾好,就不要捆着人不放”,
“……”
苏弈震惊温润的脸上出现龟裂,下颌咬的死紧,忍了忍将要破口大出的国骂,“靳爷此话何意,想鸠占鹊巢?”
男人扬眉表情认同:“有何不可?”,
苏弈气笑了:“有时候话不可说太满,我们苏家虽然不问世事,但不代表怕事,”,言下之意就算你靳家在尚京不可撼动,但苏家百年根基也不是吃素的。
“靳家和苏家结合必然相辅相成”靳图南不可置否,苏家百年留存深不可测,先不说他家两位和苏家两位的交情甚筑,他对这种世家忠义家族充满敬意,从未想过与之为敌,更何况现在多了顾念汝的存在。
“话不要说太满”苏弈冷哼!
两人就建立金融数字村合作项目,洽谈了两个小时,期间两人阔谈行业内局势发展,针对十年经济变浮各抒己见,
开辟新型商业途径论大刀阔斧,甚至天高海阔任议理想追逐,梦回少年异动,
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程度的了解与赏识,英雄相惜,强者无谓。
苏弈不得不承认靳图南如今的成功实至名归,是基于他的背景家世之上的生成,他对金融经济方面的敏锐度把控有棱有角,
他纵观全局,掌控全局,他是旁观者亦是执行判官。
玩转局势,拿捏有度,不剥夺不闭锁,他胸怀安广,放任自流,这样的人大爱高于挚爱。
苏弈是敬佩的,亦是担忧的,而往往这类人不会无限度去真爱一个人,目的太过明确,尺度界限明了清晰,
自身早已制定明确给予家庭爱人,精准量杯刻度的爱,
不会多到陷入爱河,不会少到偶有怨言。
他会是爱你的,但爱不过心只过脑,他把控人心自如,譬如一辈子活在谎言中,痴痴傻傻一生是福,如若焕然一新清醒,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噩梦。
可他是强有力的支撑,给不了惊世爱情,给足一生安平港湾停靠。
苏弈暗自较劲,不会被动挨打,指日可待的强大,他势必做好年岁中途随时接港,给他家月亮建一方太平盛世。
气氛有瞬间滞留,霓虹灯闪烁,凝结至窗面玻璃幕墙上,形成跃动青春的光影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英雄相惜的控意,这一刻两人内心抑制,
寒风随着两人气场浮动,吹动岑寂,扬起雕花屏风隔断娟质刺绣布帛鼓动呼吸,似是胆怯,又似兴奋,摇曳生姿反复,
像是嗷嗷待铺的孩子,饮奶止渴,满意憨乐,童贞携趣心。
苏弈妥协,靳图南思情,两人相视无言,同仇敌忾般友好握手言和。
无关利益,无关情感,只余深触后的折服。
金融数字村像是一个巨型深坑,带着疑惑进入,惊艳四座观赏,最后沦为甘愿追随者。
苏弈举杯邀饮,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皆在不言中,靳图南扬起一抹似痞似傲的了然笑意,举杯庆邀共饮,两人无声默契配合,难得的场面,难得靖宜,
被难得的话语打破:“小舅,合作愉快”
靳图南举杯,笑得肆意张扬,神色是难掩的势在必得下的知会。
苏弈俊脸一黑,前半段的融洽瞬间消失于无形深处,语气是压抑过后的低沉浑厚:“八字没一撇的事,靳总约莫别急着认亲”。
“不过早晚,这一声小舅苏总实至名归”,靳图南野心勃勃。
苏弈以为他占着联姻胜券在握,而靳图南以为苏弈触底反弹,俩人全然不在同一频道,各自发光发怒。
苏弈要是知道靳图南不仅不知联姻对象是顾念汝,而他还拒绝联姻,估计会怒其不争吐血三升不止。
苏弈一时间由愤怒、无力到认输,不是因为畏惧靳图南,而是为顾念汝的幸福委身退步。
最后化为深深一眼:“不要伤害她…”。
“这点无需警醒”,靳图南收起满身凉薄厉色,姿态放低,宛如乖觉晚辈接受训诫,面色陡然郑重永诺,却又矛盾的让人觉得漫不经心。
男人间的目光交汇彼此懂得,这算是初次交接仪式完成,至于缘起缘灭,看天意看人为,看生活百态蹉跎。
深蓝加灰色调风格的房间,设计精致简约,各种限量球鞋占据一面墙摆放整齐,绝版签名篮球置放在透亮礼盒内无人问津,矮柜上各类跑车钥匙按列躺平,
最为显眼的是占据整个敞亮客厅的各种礼盒,大小不一,从平价到昂贵,从小圆画笔到精良钢笔,好似涵盖了一个人的成长史,这像是一个精心准备却无人认领的房间。
顾念汝置身在男性特征明显的空间,身影落寞孤寂,心中郁结难平,难以集中纷乱繁杂的思绪,似是贪恋似割舍般看了整个房间一眼,最终默然且沉重的关上那扇逃生门,
掀盖机械扭动铜芯咯噔上锁,点击屏幕恢复出厂设置密码。漠然片刻脑海中闪过二十多年来那个时刻的自己喊着“哥哥、呵呵”,有稚嫩的、天真的、兴奋的,满满都是对哥哥的喜爱,
折白脸上不舍、颓然、悲凉交织着,看着手心里银灰白的齿轮薄片,最终还是弯腰把紧急钥匙从门底缝隙中塞进去,断舍离。
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哥哥依旧是存在她想象中的样子,而现实中的顾景昂只是容貌、名字都肖似哥哥的人,
他不是自己的哥哥,
她的哥哥怎么会不喜欢她?
哥哥一定是最喜欢月亮的,
一定是的。
视线隔绝,把自己困死在逆境里,顾念汝扬起一抹惨然的笑,就这么痛着嘲着长长久久,
这一刻她想,就这样吧!也不会更糟了…莫名很想借酒消愁,于是这么想,亦这么做了。
到酒柜中随手指挑几瓶不知度数但颜色好看的,拿过手机木然敲按几下,顺手扔在一旁。
形单影只来到园院中秋千架前,窄翘臀瓣一抬,稳稳坐落,随手拧开一瓶酒,神情悲嘲却依旧笑着,仰头猛灌一大口,不常喝酒被呛的一顿咳。
“咳咳…真难喝…”语气说不出的委屈骄矜。
因为急切不及吞咽,棕黄酒液顺着嫣红唇角,流至肩颈流畅漂亮的月白脖颈,色气涌急的没入衣领中起伏高耸嫩滑处。
顾念汝神情悲凉麻木,与这寒冬凉薄夜色、根深露重融合一体,竟然一时无法言喻谁更苍凉,月亮被乌云吞没大半,只剩半边牙,
天气仿佛感知到她的难过,不刻间温度骤降十度,干雾燥动,风雪欲来,小院中草木皆微微蜷缩挤挨,想环抱多增添温暖。
她体温调节冰凉,彻骨寒意侵袭,她好像失去知觉般,机械的重复饮酒动作,衣袖连接摩擦,细白腕骨收抬动作间,
依稀可见原本瓷白肌肤,在凛冽寒风吹瑟中青紫血管微凸,静脉曲张血流动明显,两相作用下呈现一种变异病态的乌青色。
然而,顾念汝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沉浸在致幻悲伤中,无处可逃。
她太开心能和哥哥相处,所以一时得意忘形,他不喜欢她,他有妹妹的,顾灿也是他的妹妹,对他来说她只是个陌生人,连靠近一点都会被误会动机不纯,呵…多可笑啊!
靳图南回到蔚蓝公馆已接近深夜,想到某人一个小时前发消息说要睡了,表情是无奈的宠溺。
只是在经过小院时,眸光下意识扫射,结果看到园中秋千上晃荡人影,眸光一震,脸色在寒冬腊夜下愈发郁沉可泛。
推开木栅栏,披星戴月的高大身躯似黑夜无常步伐沉缓走进,待一人之隔间浓郁酒香气扑面而来,而还在秋千上荡着的人已经醉目八分,
凉薄眉头紧皱,下一秒,在视线触及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沟壑时,眼中如聚风暴。
这是第一次触及她的眼泪。
小姑娘脸色苍白如纸,乌发凌乱发丝几缕黏贴脸颊两侧,翘首鼻尖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霓红痕迹明显,眼眶湿润潋潋,唇瓣因哭泣扯动四周晕染菲薄粉红,像是时下流行的肉嘟唇,
靳图南怎么看她都像只可怜失路的麋鹿,此时正迷蒙着莹润桃花眼看着他,般若楚楚可怜。
还未等他开口,哽咽孱弱的声音,似撒娇撒痴般传来,配合着张开双臂拥抱动作一并绽开:“要抱抱…”。
靳图南未有动作,站在原地眼神沉溺似海看着她,眼底巨浪掀翻,不作软化。
“顾念汝,自己起来”,语气严厉携带斥责,
至于为什么在寒夜中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心底清楚所以无力。
顾念汝神志恍惚,智商出离,倔强的看着他严肃臭脸,委屈的流出眼泪,难得的保持动作骄纵任性:“要抱…”
“顾念汝…”男人眸色又深一分,清隽侧脸轮廓孤珏,藏蓝色羊绒大衣下身躯紧绷不懈,身侧手指蜷缩紧捏,脉络凸起筋肉分离显着,成熟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所有的不甘最后化作深深叹息,迈进一步像抱孩子一样,微弓着脊背把人紧抱怀里:
“乖乖,我好像…没有办法对你狠心…”语气无奈呼叹。
肩背肌肉线条勾勒劲削有力,携着欲色,稍微用力轻松带着人站起身。
顾念汝自然环住他流畅脖颈,笔直修长美腿夹在男人腰侧,隔着衣物依然能感觉到男人肌肉紧实的人鱼线,大腿内侧软肉紧贴着性感且块状分明的腹肌,随着动作间摩擦欲重,糜醉惹人羞涩腼腆。
侧脸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哭腔明显:“南南,他不喜欢我,靳图南,他不喜欢我,我那么喜欢他,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呜呜…呜…!”。
那一声南南炸的他脑袋轰鸣作响,他受着心脏酸涩感抱着她低声诱哄:“那…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她眨巴眼睛童真迷糊的呐问:“不喜欢了?”。
靳图南继续诱导:“是,不喜欢了…好不好?”。
顾念汝突然打了个酒嗝,抬手拍了一下他肩膀:“不…行,要一辈子对他好的…要对他好…你坏,南南是坏人…”。
一辈子…
“是,我是坏人…所以你要离我远远的,”似是安慰自己般的警告,靳图南感受着她猫挠似得力道,丹凤眼中含有失望,心间钝痛,朗目星眸孤珏凉薄,瘦削劲挺的手臂托着饱满圆润窄臀,用力往上一颠,更加稳固的抱紧她。
所以…就那么喜欢他吗?他就那么好吗?即使他不喜欢你,你也要一直喜欢他…
那我呢,顾念汝,你看不到我吗?
你看看我…我也很好的。
每走一步,心凉一寸,呼出热气蒸腾白霜,热烈后彻骨寒凉,他的心,在这一年冬夜炽热后回归冷凝。
情爱会让人卑微,姿态低到尘埃里,他何曾想到,纵有一天他会对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爱到无法自拔,卑微求爱不可得。
他想引娇入瓮,替换她心,占领她的世界。
可面对她的眼泪,他的心又痛又软,他舍不得她难过。
靳图南稳步上楼,怀里的人已意识剥离,身体下意识寻找舒适角度,脑袋在他脖颈处轻蹭,冰软唇瓣在颈部动脉擦过,血液瞬间滚烫,
甜腻奶香混合着酒香,在鼻腔萦绕,绵长悠远。
把人抱到他的房间,深蓝和原灰色布景禁欲冷感系列,靳图南环顾四周,径直在床边沿坐下,
动作轻柔的替怀里熟睡的人脱外套,轻柔平放再到鞋袜,接着起身到洗手间拿来热毛巾,替小姑娘仔细小心的擦拭着脸颊、手指,像照顾孩子的超级奶爸,细心且富有经验,
床上小人儿鼻尖眼眶都泛着红,闭着眼睛依旧能感觉她的悲伤,熟睡的人突然瘪着嘴哽咽:“哥哥…景昂哥哥…”
靳图南擦拭的手一顿,猛然攥紧手中的毛巾,太过用力有条装水珠渗出,在丝质床单上印出朵朵花印渍,原本温柔宠溺的眼神瞬间冰凉,面色是顾念汝从未见过的冰冷:
“顾念汝,我输了…!”他幼时遭遇绑架没有输,枪林弹雨里生死不明时没有输,可这一刻面对悲戚戚的小姑娘,他甘愿认输,
他不是智者,他坠了爱河…
涩然把人安置好,徒留床尾一盏暗黄暖灯,坐在床头看着她欣甜乖巧睡颜,眸色沉沉浮浮。
半晌,空气似乎都停滞了,只有两道一深一浅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错落有致重复着,清冽乌木香交杂着奶香浓郁,心与念绞缠,
一念佛,一念魔。
看着她陷入布满他气息的深灰色锦被里,绮白肌肤贴着他的枕头,乌黑长卷发凌乱铺散在暗色被单上,纯欲洁心,美得像沉睡多载等候王子救赎之吻的白雪公主,可他却不是她的王子。
目光贪恋,昏暗中响起类似哀鸣的叹息,
最终替她拢了拢被角,似诀别般俯身在她洁净额头印下一吻,挺立站着看那张秾丽绝颜深深一眼,隔绝的离开房间。
二楼拐角书房,赤黑色琉璃办公桌,两台加宽显示屏并立在桌面,圆形雕花桌摆相框里是三代同堂的全家福,文件整齐摆放,空气被灰白烟雾弥漫,热烈呛鼻,
男人靠坐在真皮软椅上,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指尖夹着冒着猩红的半截烟,烟雾在上半身肩颈处环绕,透过白雾依稀看到男人矜贵冷漠的脸,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眼神,
看着电脑屏幕上,清楚显示那道高挑纤细玲珑的身影,是如何兴奋欢灵的去,失魂落魄的归。
看着徒留的硬毅男人机械咀嚼着脏碎糕点,眼眶发红和那一声沉重的道歉。
原来她这么喜欢顾景昂…?
那景昂对她…呢?
一个是初觉心爱的女人,一个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是道无法多选的单选题。
突然,急切的手机铃声响起,靳图南不为所动,直到响铃第十声,他随手滑动接听,对方带着晦涩谦然的声音传来:“阿南,靳爷爷检查报告不太好”。
邱岑言语含蓄,失了身为医生的果决.。
靳图南恍然回神,声音暗哑粗糙:“什么情况?”。
“我去找你,当面说,”邱岑没有犹豫挂断。
半小时后,同样的书房,从一个人变成对立而坐的两个人,邱岑被满屋的烟味呛咳嗽,下意识以为他是为老爷子身体伤神:“少抽点…”。
靳图南面无表情按灭烟蒂:“说吧!老爷子身体出什么问题?”。
邱岑看他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慌张,直球道:“心脏三厘米处发现一颗两厘米左右肿瘤,初步断定良性,不排除恶化可能”
邱岑停顿,认真组织接下来的重点语言。
靳图南抬眸看他一眼:“什么困难…”,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无需刻意。
“肿瘤在心脏动脉下,已经粘连在一起,我和老师都没有太大把握…”这才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作为兄弟他无能为力。
靳图南瞳孔紧缩,放在膝盖的指骨微微颤抖,心痛到麻木,被割裂后再捅一刀进去,破碎不堪。
“不过…有一个人可能有办法…Y国医学组织L,只有一个代号,没有详细资料,他曾在一篇论文中提到主刀此类手术,成功率百分百”,
邱岑严谨叙述:“但传言他已经金盆洗手不碰手术刀了”。
男人捻了捻疲惫不堪的眉心:“我派人去找”。
“好,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嗯,我心里有数”,
邱岑离开时,路过主卧室,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觉得有些怪异,可有说不出哪里不同…他摇头失笑,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