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路心儿都在忐忑,想想成婚已有两月,回去除了见父亲,也许还会见到钟留夷。心儿觉得愧疚,自己怎么有脸面对她。
马车进城后,心儿叫了停,她拉翠竹进了街上的一家成衣铺子,换了身衣服,才又上车。
在马车上听翠竹讲,现在钟阳城里的人都在议论钟家两个女儿,成婚当日换错新娘,成了天大的异闻奇事,已经不知被人杜撰出了多少子虚乌有的故事和隐情。
而这些流言中,单单只钟留夷是那个口诛笔伐的对象。
人们因为她外养庶女的身份,便说她居心叵测,筹谋了这一切。她为嫁给知府大人不择手段,目的就是借翁知府赘婿的身份,让她得以留在钟府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而心儿郡主却被迫嫁去了城外的凤凰关,虽嫁的也是个将军,可却没府邸没名号没财政实权,还要带兵打仗,性命都要挂在腰带上,保不齐随时会战死沙场。
……凡此种种,人们更加断定郡主是被这个居心叵测的外养庶女给陷害了。
心儿听了这些流言,心中愧疚不由又增添了几分,明明是自己做错事,却要琉儿姐姐背负这些污蔑。
马车停在了钟府门口,翠竹扶着郡主下了车;
白师爷已在门口候着。
心儿进前抬头看了一眼钟府大门,两月未见,这感觉已经完全不同,竟然有了些陌生,钟府门前的府兵也比原先增多了几倍,肃穆的氛围中带着冷清。
园子里婢女和嬷嬷都不见,只有少数几个家仆负责伺候,偶尔看见一两个匆匆走过。园中刀叉剑戟在院中一排排列着,墙上还架着弓箭和弩箭。
翠竹忍不住悄悄问:“郡主,这是干什么,要打仗么?”
心儿也一头雾水,难道什么人会来攻击钟府么?这还以为是土匪要进城了,需要安排这么多人保护。
心儿问:“白叔叔,这是为何,府中出什么事了么?”
“郡主您别问了,知道越少对您越安全。”
“安全,钟府遇到什么危险了?”
白师爷没回答,眼睛却向前望过去,那边有个女使,貌似是辅佐钟留夷管家的女使。
“琉儿姐姐呢,她不在府上么?”心儿怯懦地问;
“不在,听说是出城了,她从知府衙门回来后,常常十日有九日不会在府上,便是人在府里也见不着,这府里除了她身边的人,谁都见不着她。”
白师爷把话题转回老爷身上,告诉郡主:“老爷之前虽然醒来了,但是身体是再难恢复。最近一些日子,他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吃饭也很少,所以叫了郡主您回来……”
“御医和大夫都没办法医治好么?”心儿问;
“没有办法,扎针、施药都没有任何好转,御医说除非找到下毒的解药,否则回天乏术。但你也知道,父亲在哪里中毒被谁下毒都不清楚,所以找解药如大海捞针,老爷这身子却也等不了太久时日。”
钟留夷虽然没有明说,但心儿也明白她的意思是为何让她来见父亲,怕之后见不到了,心儿忍不住眼里潺潺落泪。
翠竹给郡主擦泪,扶着她进去看老爷。
屋里全都是药汤子的味,钟天酬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面色黑红,皮肉贴着骨头,厚厚的羊毛锦缎被子下也能看出细窄的身形。
心儿扑到病榻前,哭着道:“父亲,我是心儿。我回来看你了。”
钟老爷这时睁开眼睛,他的眼里充满了悲伤和刚苏醒的呆滞死气。
“对不起,女儿这么久才来看您。”
钟老爷转头看见心儿,刚开始只是茫然地看着,忽的眼睛睁大看着女儿,半天才从眼里滚落下半颗浑浊的泪。
接着,突然钟老爷五官扭出一个十分难受的表情,嗓子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嘴里吐出白沫来。
白师爷扶起跪在床前的心儿,御医上前在钟老爷头上施针。
“郡主,老爷才刚刚苏醒,情绪不稳定,容易发疯”。
“发疯?”心儿吃惊道;
“老爷前一段时间已经不好,今日更是一上午便这样抽过去三回了,御医说是五脏六腑日渐损害的缘故。”
“白叔叔,你能不能再查查父亲究竟是被何人下毒?”
白师爷无奈摇摇头,“一直都在查,所有人都放出去查了,还动用了老爷的关系,但都没有结果。”
施针之后的钟老爷渐渐平静下来,再次进入沉沉的睡梦;
心儿又同父亲说了好一会儿话,她避重就轻的讲了她在军营里的事情。说她不后悔听了父亲的话,没有嫁给征明哥哥,她现在能陪在喜欢的人身边也很知足。
这些话都是悄悄说的,只有昏睡中的钟老爷一人听到了。
一面已见,白师爷便催促郡主快些离开钟府,临走前交给她一物,“老爷清醒时,让我有一物必须交给郡主。”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个做工精美的编丝银镯,纵横交错的珠状细丝排成宽手镯。
可惜是个银镯,纵然工艺再好,价值也是不高。
“这个手镯是您母亲的。”
纵然长公主娘娘不喜佩戴首饰,但再简约也不会朴素至此,怎会戴个银镯。
一旁翠竹心直口快:“白先生弄错了罢,长公主娘娘怎会有这样朴素的镯子,这完全不像皇家的人佩戴的首饰。”
白师爷把镯子包好,递给郡主:“这是老爷吩咐的,至于因由来历,您日后定会知道。郡主您千万随身携带,这镯子带在身边就如同您母亲陪着你,可佑你平安。”
心儿摸摸镯子,还有脖子上父亲给的玉,不禁眼湿鼻酸,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惦念,父亲病成这样还想着自己。
心儿出来后准备离开,罗滕飞还等在外面。主仆二人刚走到门外,忽迎面快速走来一人;
“心儿!”
心儿抬头看,竟然是翁知府,她眉头一皱又把头低下了;
“心儿!你回来了。”翁知府听下面的人报告说郡主进城,便急急忙忙来钟府找她;
翁征明的手伸出去,立刻被心儿躲开了,翁知府心中一愣。
心儿尴尬地朝他行了个礼,张口叫道:“姐夫”。
翁征明犹如晴天霹雳;
姐夫?
他叫我姐夫!
他的表情僵死在脸上,整个精神都被一声姐夫给击垮了,整个人瞬间变得垂头丧气。
心儿又行了一礼,道:“征明哥哥,你我都已各自成婚,所幸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愿你能好好待我姐姐,姐姐是我最珍惜的家人。婚礼的时候我不在,今日在这里祝福姐姐姐夫美满幸福、百年好合。”
翁知府脸色苍白,脚下踉跄,直接掉下了石阶,后面的侍从手忙脚乱才扶住他。翁知府心头涌上一阵难受,他看看心儿,心儿却转头不看他。
现在的她连一句“征明哥哥”都不叫了,而是称呼他为一个冰冷疏离的代称。
“征明哥哥,我陪你罢。”
“征明哥哥,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征明哥哥,你哭什么?想家了,心儿当你的妹妹,这样你就又有家人在了。”
……那些记忆还在,但是人已经疏离了。
翁征明很小的时候就决心要发奋图强一定要配得上心儿,让心儿真正成为自己的家人。在那期间他受了很多屈辱,吃了很多苦,但为了这个目咬牙坚持过来了,为何现在变成了这样,功亏一篑!究竟是为什么~
心儿和翠竹与众人道别后,就上了门外的马车;
门口出现了钟留夷的身影,不过那身影起了巨大变化,她穿着很多衣服,头上也裹着斗篷,她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叹道:你就这样逃走罢,你记得要帮我照顾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