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雨季来临,稀稀落落连绵下了一周。
晚春的最后一场雨,润物细无声,程景行出门时,看到槐花树上抽了新芽,一团团嫩绿簇着深褐色树枝,花穗密实,可以预见绽出白花时的盛景。
“还以为这树死了呢,出芽也太晚了。”倩姨感叹一句,继续擦拭庭院回廊,见程景行穿戴闲适要出门,给他拿了把长柄伞。
“不用了,”程景行未接伞,还看着点点绿意的枝桠,“南苑派车来了,在门口,您今天不用做我的饭。”
倩姨一听南苑,道:“老爷夫人回来了?”
程景行点点头,南苑是程家在海城的别墅,程清林夫妇回国的落脚地,
他们昨日回来的,都没事先说一声。
程景行连轴转了好几天,昨夜才回问夏补了个好觉,清晨接到电话,人又麻了。
拧着的眉头,直到看到槐花抽芽才渐渐松开。
南苑靠近苍霞山,中规中矩的临海别墅。
程景行进门,先迎面遭了周月铃的一记软枕,打完,金丝软线织就的抱枕还捏在她手里,淡黄色针织长裙裹着她姣好身材,显出她急促起伏的呼吸,给气得美眸都多了三根纹。
又要抬手,程景行立刻抱上去,喊一声:“妈,我错了。”
佣人赶紧来抽走她手中软枕,
用枕头教训快三十的儿子,也只有周女士能干得出来。
“你错什么了?”周月铃厉声道,“过年不回也就罢了,说好年后回去,盼一个春天了,人影子都没见着。”
程景行直起身子,笑道:“这不是见着了嘛,您看我瘦了。”
“活该!”
周月铃推了他一把,径直转身,让厨房的陈妈把炖好的鸡汤盛出来凉一凉。
“你爸等你呢,”周月铃向后院书房扬了扬下巴,走在程景行前面,“我跟你去吧,你可小心点说话,在气头上呢。”
程景行跟住母亲,侧目打听:“哪件事,您先给我预告一下。”
周月铃步履很急,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来回晃得厉害,眼神都不带给儿子的,只一句:“去了就知道了。”
程景行心道不好,是动了大气。
程清林在书房摆弄一副双陆棋,见儿子进来,也没抬眼,只是把两个色子搁下了。
“爸,我回来了。”
程清林冷凝着脸,山雨欲来,展现出很少在家里看见的威压。
“曲少言的嘴是真紧,你在干什么,我是一点都没问出来。”
程清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问不出来,账我还是会看的,华南的工程资金再不到位,停工是小,激起群体事件是大,你都多大了,这么明显的失误看不见吗?!跟我打电话说你不能胜任华南区总裁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我要不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嗯?”
程景行沉住气说:“梁家已经放了款,其他几个项目我想引别的资方进来。”
“胡闹!”程清林一掌拍在桌案上。
“爸,梁姨不守约在先,我们总要多几条路,才能走得宽阔。”
程景行看着父亲,坚定目光,是打定了主意。
程清林一直是位忙碌的父亲,因爷爷程时文从文,本立在此期间都请经理人打理,之后有了程清林,长子长孙,便当继承人培养,年纪轻轻就当了本立的掌舵人。
也因此,程景行幼时,他总忙于集团事务,陪伴儿子的时间太少,虽都住在景园,但程景行更像是被程时文带大的。
幼时不亲近,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长大后无从管教。
程景行更是心智坚定的孩子,程清林的父亲架子是一点摆不出来,还不如周月铃的软枕能让他屈服。
“你好了,在家还摆张臭脸做什么,”周月铃从程清林脸上看出一丝动摇,立即出声打岔,“他也没说错,本立又不姓梁,没了梁茗贻,咱们还能喝西北风吗,怎么处理你们一气儿说明白。你也是,”她看向程景行,“公司的事听你爸的,他还是个董事长,你得尊重他。”
说得像他这个董事长是个假的。
程清林眉头皱得更紧,闭了闭眼说:“罢了,资方你找得到就去找,外资除非条件很有利,不然不要轻易引进来,引狼入室的道理不用我再跟你讲。但这不能治本,你说吧,怎么得罪你梁姨了,弄得她都要跟吴明森联手制你。”
梁茗贻不是小气的人,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见严重程度。
程景行半天没回话,细细思量时,程清林眉宇阴云又积了起来,周月铃见形势不好,扯了扯儿子胳膊,催他答话。
“这事还不能告诉你们,”程景行拍了拍周月铃的手,眼神放柔,“关系到人姑娘隐私,我不会说,梁姨可能会与你们讲开,我只告诉你们我的态度。”
周月铃疑惑担忧的眼神望住儿子,预感他接下来的话会掀起巨浪,提醒他别说气话。
但程景行郑重表态:“梁姨若执意干预我的事,本立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你……你疯了!”程清林一盏茶摔了过去,“是你过年带回景园的那个女孩?为她,你还要离开本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是您,做不到万事以本立为先。”
“逆子!”程清林被触了逆鳞,已经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镇尺,周月铃马上扑上去拦他,那镇尺可是黄铜的。
“你爷爷走了,就没人治得了你是吧,”程清林怒道,“我今天就替他再打你一回!跪下!”
程景行想也不想,膝盖一弯就跪下了。
黄铜戒尺啪一下落在左肩头,墨绿色的短款夹克被抽起一道深痕,程景行眉头都没皱一下。
“够了,你再打就打我!”周月铃见拦不住丈夫,回身挡在儿子身前,“这孩子小时候你又不管,现在装什么父亲!事情都没弄清楚,你就向着外人,孩子只会被你越打越远,本来一年也不愿意和我们呆几天,我要是再看不见他,咱们也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