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复习的周期是半年,到十月底为止,已经过了三分之一。
天气渐渐变凉了,没有了风扇吱嘎吱嘎转的声音,大家也不觉得异常燥热,上课精神好了些。
接替周红的语文老师叫张鄢琳,复习课一个一个板块讲得非常认真,大家也都听得专注。
溪余一中今年的运动会在十一月,老徐某一天在班上说高三也能够参与,大家的呼喊声简直要冲破屋顶直冲云霄。
“像去年一样,大本营、后勤人员、运动员,三点一线缺一不可。还是纪一组织。”
纪一站起来大声喊:“这是我唯一的用武之地了!非常乐意效劳!”
体育课一刀切全没有了。
大家依旧积极参与,所有的环节都和去年一模一样,只是徐西淮不要再上去念稿子,也不存在齐冬越说的什么拉线的志愿者了。
学生会和广播台到大三大家都主动辞了。
外区甚至没有“校园之声”,听不见歌曲也听不见广播里发出的任何声音。
“大家都来我这报名哈!”
甚至连那种热闹到疯狂的氛围也与去年别无二致。
运动会结束时大家恹地不像样,调节了两天才恢复正常生活。
于是平静的十一月就这样过完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起波澜的日复一日,上课、休息、上课、休息,然后吃午饭,睡一觉起来上课,再休息,吃完晚饭再来上晚自习。
晚自习也不练字了,大家写习题,晚上十点五十再放学。
如此往复,日复一日。
过去觉得枯燥的讲座是大家最期待的事,一个运动会就能让同学们高兴到疯掉。
这年的雪在十二月上旬开始下,大家只能跑下去在小广场上看,或者趴在那块“风水宝地”的窗户上往外面望。
这个冬天不怎么冷,雪也就只下那么一点点。
平安夜那天老徐自费买了两大袋苹果,想吃几个拿几个,路雯静的英语晚自习被用来看电影。
无疑,是学生闹的。
另一天中午庄怀吟和徐西淮、齐冬越还有张秋来一起去吃一顿烤肉,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餐馆里。
因为那天是庄怀吟十八岁生日,大家订了一个大蛋糕,插上蜡烛许了愿,四人聊了许多,吃得很快,因为要空出来时间睡午觉。
这种日子这种时刻不睡午觉是致命的,课程落下很难补,因为没有根本没有多余时间补。
吃完时齐冬越和张秋来进了内区,徐西淮和庄怀吟走屏安路。
说好了,要一起走到明年夏天。
在路尽头分别时徐西淮捧着他脸颊,亲了亲松开然后回家。
其实他们生日都这样过,齐冬越和张秋来这样,徐西淮的这一个在KtV过完了,简简单单却又很幸福。
元旦的时候庄怀吟回不了家,罗素盈带着三三回娘家,玉山苑的房子里只剩下庄怀吟一个人。
徐母也要回家,也只剩下徐西淮一个人。
【庄怀吟:元旦快乐啊小乖。】
对面很快回过来。
【未知:元旦快乐琼宝。】
【庄怀吟:我阿姨回家了,你妈妈应该也回家了吧。】
【未知:嗯。】
刚回来洗漱好,才能这么轻松说着话。
元旦这天晚上庄怀吟还是不逼着自己写作业了。
【庄怀吟:我好孤单哦小乖。】
【未知:今天休息休息,早点睡吧。】
【庄怀吟:你在想什么啊徐西淮。】
“未知”联系人没有发消息过来。庄怀吟有点着急又发了一句。
【庄怀吟:怎么不回我了啊小乖。】
他一下“小乖”一下“徐西淮”地发过去,称呼已经脱离了常说的“西淮”。
【未知:说实话么?】
【庄怀吟:难道还说鬼话吗。】
【未知:想去见你。】
庄怀吟看见这句话时差一点掀开被子坐起来。
【庄怀吟: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未知:那你下来吧。】
庄怀吟看见这句话时一骨碌掀开被子。
凉风吹他一身,他也等不及穿着拖鞋啪嗒啪嗒下楼。
然后跑过去结实地抱在徐西淮的怀里。
“徐西淮你怎么真的来了啊。”
徐西淮不说话,摸着他的头。
“你穿着拖鞋不冷吗?”
庄怀吟懒羊羊地说着话,靠在他厚重的衣服上闷闷地,“我这不是等不及下来么。”
之后徐西淮扶正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琼宝,我在这又不会跑,你着什么急。”
庄怀吟回答说:“如果我去见你你舍得我等你啊?”
徐西淮愿意等。庄怀吟不愿意他等。
这个庄怀吟自以为是的逻辑,屁用没有。可是他不知道。
之后庄怀吟拉着他胳膊往楼梯的方向走,“你跟我上楼吧。”
徐西淮站在原地不往前,“庄怀吟你疯了?”
庄怀吟转头看见徐西淮的脸色:“你知道我刚才问你在想什么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很莫名地想到了国庆,我都还没说出来你自己送上来了。”
他又拉拉徐西淮胳膊,还是没拉动。
“哎哟我要冷死啦。”
“就想抱着你睡觉,什么也不做。”
徐西淮更加加重语气地和他说话:“你还想做什么?”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让人难过呢。
你还想做什么,差不多得了,不要得寸进尺。
是这意思么。
“徐西淮你别这么说话,我感觉你在骂我。”
我跟你说过的,你骂我我心脏会疼。
“没骂你。”
之后庄怀吟再拉他时就能往前走了,于是慢吞吞地上了楼。
关上门时庄怀吟在他面前站定,他恨不得两只手承载门上不让他动弹。
想想还是算了,他今天怎么样也不会主动了。
“我十八岁了。”
这句话歧义可就大了。
可是他们明明连一句直白表白心意的话也没说过。
那句话只四个字,就是没说过。
“嗯,我知道。”
“我今天都不打算和你说话了,你当我的抱枕,当一个晚上,明天我就把你扔了。”
徐西淮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没说庄怀吟想要的答案,他知道又不知道庄怀吟想要什么,但至少看得出来不会是做某些事。
也许只是需要一个抱枕。
徐西淮枕着庄怀吟时,两人都透过窗户看外面。
难得的月亮悬挂在天上,庄怀吟把那个晴雨娃娃挂在窗沿上,挂在窗玻璃的里面,里面没风,但依旧很神奇地在晃。
“你给它起一个名字吧。”
徐西淮说:“属于你了,你取。”
于是庄怀吟看着那东西,说:“小乖。”
徐西淮以为是在叫他,蹭着他的头“嗯”了一句。
“哈哈我说它叫小乖。”
但其实娃娃并不是这个名字,后来他把那个小东西命名为“春天”。
而他的春天则是徐西淮。
于是他们再次相拥而眠。
二零一七年也就这样结束了。
高三新年的前几天才开始放假,教务处难得没有发试卷,全凭科任老师自己布置。
庄怀吟在罗素盈家一个人待了几天,在新年前一天回了老家。
二零一八年的“新年快乐”终于是庄怀吟快徐西淮一步了。
因为在零点时庄怀吟迫切想看见徐西淮的脸,于是在徐西淮还没有编辑发送时庄怀吟的脸已经在他的手机屏幕里了。
第一句是“小乖新年快乐”,同去年一样夹杂在鞭炮和烟花声里。
后来徐西淮也回一句“琼宝新年快乐”。
他们打了很久的视频电话,也就当做在彼此身边跨年了。
第二天庄景山才急急忙忙地回家。
他没看见瞿晓欣,他爸说明天再接过来。
庄怀吟听着没意见,毕竟那个人他很久没有见到了,庄景山他也很久没有见到了。
初一晚上他写了一会作业,脑袋里犹豫的是要不要对他爸坦白,坦白自己的取向。
他过去甚至没有怀疑过,因为在感情方面他本来就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时他和徐西淮在三楼的转角相撞。
他还是固执地觉得,那些不重要,他只是喜欢徐西淮。
而之所以坦白是因为他打算对徐西淮表白。
合时宜的、不久过后的,某一天。
他想看一看他爸的态度,虽然庄景山反对他还是会和徐西淮在一起,但是他还是很自虐地想知道庄景山的态度——
从去年起,庄怀吟开始习惯性地和庄景山唱反调,吵架、道歉,然后再接着吵,某一段时间相处很好,再是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
他预感会不太好。
也的确不太好。
第二天庄景山把瞿晓欣接回来时,自己先独自上了楼。
打开门时看见庄怀吟在房间里时庄怀吟还被吓一跳,因为庄景山没敲门。
“爸你怎么来了?”
他爸说来看看你,买了很多吃的,都拿上来放你放间里。
冬天好像没有黄昏,天亮吃完晚饭后就直接天黑了。
不存在那让人驻足抬头望的黄。
庄怀吟很喜欢挂在天边的黄,和刚天黑时那段时间,莫名感觉风很舒服,天空温柔,虽然现在是冬天。
于是他在这个时刻开口。
“爸我想告诉你件事。”
他爸笑着和庄怀吟说:“什么事啊儿子?”
庄怀吟一鼓作气开口,其实用光了他全部的勇气。
“我喜欢男生。”
他看见的是他爸怔住的表情,而后是沉默。
随沉默一起消亡的是庄怀吟内心深处里的某一块心脏碎片。
“你喜欢男生?!”
“太久没理你了你在报复我吗庄怀吟?”
“要我打你你才听话是吧。”
庄景山甚至只觉得庄怀吟在对自己开玩笑。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遇见的“罪魁祸首”好像是你,如果你把这当成是一起凶杀案的话。
“好端端的怎么会喜欢男生?只是接触多了会这样感觉。”
“我告诉你庄怀吟,我不会允许你和男生在一起。”
“我只有你一个,你不结婚我怎么抱孙子?!”
后来他又搬出直击庄怀吟软肋的那套说辞。
“你爷爷奶奶还要看到你成家立业呢,还有你妈妈。想想你妈妈。”
“你妈妈不会希望你这样。”
庄景山说的声音很大,那些话像刀子刺在他的胸口。
庄怀吟歪着脑袋眼眶红润:“我妈妈只希望我幸福。”
而后他听见外面有走路的声响。
外面人进来时庄怀吟看见了她的脸。
那样无辜又惊讶地望着对峙的两人。
他发现了什么,在自己刚好出柜后。
“正好,我不结婚你也能抱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