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临被推了一下,差点摔倒,是躲在门口偷听的秦非而扶住了她。
秦非而脑子很乱,一方面,刘希吼那几声,再次把他拉回了现实。
这个月,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和接受这事,但刘希再次提醒了他。
另一方面,潘婉琳为什么要让向晚临来丰灵?
她到底想做什么?
还是,在她的意识里,周轻帆只是一直在上班没有回家而已?
现在,向晚临来了,可心脏移植是个大手术,她要是情绪过于激动,影响恢复,那该怎么办?
她身上,有周轻帆为数不多的遗物。
脑海中的思绪飞快转着,还没等他想明白该说什么做什么时,又一个声音响起了。
“晚临,你来了。”潘婉琳笑眯眯地朝几人走了过来,“轻帆呢?”
秦非而扶住向晚临的手一滑,幸好向晚临已经自己站稳了。
他一路退到大门边,才勉强靠着墙站稳。
他到底该做什么?
怎么这么难?
他大口喘着气,结果,潘婉琳看向了他。
她慈祥地开口问道:“轻帆呢?”
秦非而看着她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睛,眼角狂跳,他忍不住半蹲下去,双手扶着大腿开始大口喘气。
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又来了。
“轻帆呢?”
潘婉琳又问了一句,秦非而一听这话,感觉自己的灵魂瞬间飘了起来。
“轻帆呢?”
头痛欲裂。
眼前渐渐模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立泓到丰灵大门口时,秦非而正紧咬着牙,目眦欲裂,只不断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环视一圈,蛋糕,刘希,向晚临,最后眼神落到了一直在说“轻帆呢”三个字的潘婉琳身上。
蛋糕上有“25”的数字,还有“轻帆”两个字,楚立泓猜蛋糕是不知情的向晚临带来的——她此刻正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他边打急救电话,边走到向晚临身边站立,右臂稍稍抬起,隔着半米距离护在了她身后。
向晚临侧过脸看了看护在自己身后的手臂,疑惑地看向他。
“平复一下情绪,你手术才做了一个月,现在不能太激动。”楚立泓虽然着急,却还是尽量平和地看着向晚临说道。
向晚临抬眼看他,眼里似乎有千般疑惑。
楚立泓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也只能看着她的眼睛。
向晚临终于还是问了:“你怎么知道?”
楚立泓瞟了一眼秦非而的方向,微微弯腰扶住了她颤抖的双肩,平视她的双眼说:“改天……”
他话没说完,一声悲愤的怒吼立即吸引两人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你说啊!轻帆呢?轻帆去哪里了?”潘婉琳步步逼近,此刻已经把秦非而逼得抱着头缩在了墙角。
“她好好来上班,怎么就死在了你面前?!”
潘婉琳声嘶力竭对着蹲在地上的秦非而吼道。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立泓觉得秦非而状态很不对,想过去,但看了看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向晚临,又觉得她更严重。
且她刚做手术不久……
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楚立泓为了不让事态发酵,只得朝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走。
“她为什么会死在你面前?!”
潘婉琳用食指在秦非而头上指指点点。
“不关他的事,你别动他。”楚立泓实在看不过去,朝潘婉琳喊了一声。
潘婉琳机械地转过头,看了楚立泓一眼:“是你报的警。你对她做了什么?”
楚立泓没想到矛头转到了自己身上,但看着秦非而抖得没那么厉害,又松了口气。
“我们什么都没做。”
潘婉琳眼睛死死盯着他,连向晚临也转头看向了他,眼里满是不解。
楚立泓不得不澄清一句。
“什么都没做?她怎么会死?她怎么会凌晨五点还在实验室加班?”
“她……她……”楚立泓噎了一下,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自己死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这种话,要他怎么说出口?
谁能接受这种说辞?
她要撒气就撒吧。
忍一忍,就过去了……
楚立泓想通后,紧紧闭上了嘴。
片刻后,楚立泓看见潘婉琳朝他和向晚临走来,他立即把向晚临拉到身后的墙边,又站到了她身前。
潘婉琳没看向晚临,上来就对着楚立泓又扯又拽又打。
向晚临想绕到楚立泓身前,不料楚立泓眼睛一直侧向她的方向,她刚动身,楚立泓就展开双臂,把她拦在了自己的背后和墙面之间。
向晚临的手朝潘婉琳推搡楚立泓的手伸去,潘婉琳眼疾手快躲开了,楚立泓趁这个间隙转身,拉回向晚临的手,把她护在胸前。
向晚临看到潘婉琳朝楚立泓的背扬起了巴掌,立即双臂环上楚立泓的背,在楚立泓吃惊的目光中,替他挨了一巴掌。
感受到冲击力的楚立泓,忙不迭回头瞪了潘婉琳一眼,随即把向晚临环着她背的双臂拉回自己胸前。
楚立泓仔细看了看向晚临的手,确认没事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低声问:“没事吧?”
向晚临摇头,楚立泓看着她道:“我没事,不用护我。”
“你要打要骂朝我来,和他没关系……”秦非而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一般,跌跌撞撞走来,拉开了潘婉琳。
潘婉琳听了这话,红着眼转身,咬着牙对秦非而一阵踢打。
楚立泓转过身,想拉开潘婉琳,刚伸出手就见秦非而朝他摇了摇头。
楚立泓无奈缩回手,又站在了向晚临身前。
秦非而面如死灰站在原地,像一个木偶,被潘婉琳扯来甩去。
向晚临从楚立泓背后走了出来,楚立泓疑惑地伸手拦了她一下,却见她朝自己冷冷扫了一眼。
楚立泓叹了口气,收回了手,片刻后,又抬起手臂护在她身后。
向晚临走到一直任打任踢的秦非而身前,看着他声音冰冷地问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秦非而只抽空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放空了眼神,任由潘婉琳继续蹂躏。
向晚临直视他的眼睛逼问:“你要是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不反抗?”
“是不是心虚?”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句又一句,如刀子一般,划在秦非而心口。
他站立不稳,抱着头蹲到地上,余光里,向筱来了。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向晚临看到向筱,立即放弃了地上蹲着的秦非而,挺身朝她走去。
楚立泓不由自主跟了两步,在向筱看过来时,又放下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向筱看了看向晚临,又看了看楚立泓,然后向他点了点头,才问道:“什么情况?”
楚立泓立即说道:“向老师,她知道周轻帆……”
没说完,向筱又点了点头,他便没再说下去。
向晚临情绪还很激动,她扶着向筱的肩膀,拼命摇晃:“妈!你说啊!你说啊!你为什么骗我?轻帆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
向筱没有向晚临高,她仰头看着女儿眼里不断流出的眼泪,也红了眼眶。
“法医诊断结果是猝死。”向筱等着眼泪滑出眼眶,又眨了眨眼,直到情绪缓和了些,眼里没了积蓄的泪水,才开口说道。
“猝死?为什么会猝死?因为你的项目?”向晚临悲切地看着向筱的眼睛,看她没说话,又看向了秦非而,“还是因为你的项目?”
谁都没有回答她。
向晚临崩溃地在原地打转:“你们不是很厉害吗?最知名的大学!最厉害的研究所!顶尖的教授!顶尖的天才!她为什么会死?!”
“就是你们把她逼死的!都是你们!”
她的手来来回回,指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停在了秦非而面前。
楚立泓想上去安抚她的情绪,结果,她红着眼朝自己看了过来。
“你们别以为自己不说话,就能将这事撇干净!”
楚立泓迈出的脚步又收回了。
“你们要是努力一点,她能因为工作猝死吗?”
“你们要是帮她分担一下,她至于凌晨五点还在工作吗?”
“到底是什么工作,要让她用命来完成?”
向晚临又开始环视众人。
“你们呢?你们有谁和她一起加班吗?”
“没有是吧?”
“工作是她一个人的吗?”
“你们都是刽子手!”
“你们每个人手上,都沾了她的血!”
“我恨你们每一个人!”
楚立泓眼睁睁看着向晚临又朝自己看了过来,心里的酸楚无以复加……
他甚至不能说失去了她。
因为,他从未拥有过她。
秦非而听完后,感觉天旋地转,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本来,救护车是叫来带向晚临走的,没想到秦非而先撑不住了。
那场闹剧后,向晚临被向筱带走了。潘婉琳被楚立泓送回了家。
秦非而在医院醒来后,就不知所踪。楚立泓报了警,最后,警察在一家酒吧外找到了人。
那时,秦非而已经喝得烂醉,差点被人捡走……
他把人带回家醒酒,可他发现,让秦非而醉的不是酒。
是他根本不愿醒来。
“你让我怎么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楚立泓索性下单了好几箱酒。
“挑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秦非而意识逐渐清明时,看到自己被各式各样的酒包围了,而一旁的楚立泓还穿着西装,他也开了一瓶酒,正抱着喝呢。
秦非而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可随后一想,就是这样了。
于是,顺手拿了一瓶,开了就对着嘴开始倒。
楚立泓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前方。
秦非而一瓶灌完,抬起头,顺着楚立泓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向晚临。
是向晚临演唱会的视频,顶尖的影像设备,让画面声音的还原度都很高。
西装革履的楚总,一手杵着沙发,一手举着酒瓶随着节奏摇晃,眼神迷离,一句不落地跟唱。
“你疯了!”秦非而踢了楚立泓一脚。
楚立泓直到一首歌结束,向晚临下台换衣服的间隙,才抱着酒瓶转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秦非而。
“你说什么?”
“我说,你疯了。”秦非而喝了一口,大声吼道,“你喜欢她是吧?去找她啊!看什么视频?!”
楚立泓双手抱着酒瓶杵着下巴:“为什么?”
“她还活着……你可以告诉她……”秦非而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哭了,“可我不能了,我不能找她了……”
楚立泓感觉自己头昏沉沉的,不太明白秦非而在说什么:“你失去她了?”
秦非而打了个酒嗝,摇了摇头:“我没有失去她……”
“那你去找她啊!”
“我从未拥有……何谈失去……”
楚立泓的头更晕了,一时间竟分不清秦非而到底在说谁……
一周以后,秦非而从酒鬼变成了行尸走肉。
“技术,我不打算卖了。对不起。”
秦非而给楚立泓发了一条信息,就把手机扔了。
再之后,楚立泓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联系上秦非而。
大约四个月后,楚立泓去弥什蔓河州出差,堵车时,无意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他下车追过去,对方已走远。
楚立泓直觉,那人就是秦非而。虽然,他把稍长的头发剪成了稍显成熟的寸头,但那个背影一如以前。
楚立泓打开地图,锁定了蔓河州的几个研究所。随即,查了几个研究所的建成时间,锁定了去年投建的什极研究所。
在秦非而消失后,楚立泓去祥乐大学问过,教务处说他退学了,至于之后去了哪里,教务处老师说不太清楚。
楚立泓去了什极研究所周围,却没进去。
他绕了一圈,进了一街之隔的青陆植物园。
植物园里,除了遍地的珍稀植物,还有一栋高楼。
“我看楼上也有植物,可以进去参观吗?”
楚立泓仰头看着这栋玻璃房子,问一旁戴着工牌的工作人员。
“可以。不过,楼里的植物很特别,很多还在适应期,需要人带着参观。”
“段先生,那您看谁能带我参观呢?”楚立泓看到了工牌上的“段牧允”三个字,十分客气有礼地问道。
“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楚。”
“楚先生,您需要到一楼大厅里进行登记,安检过后会有人带您上去。”
楚立泓按照流程,完成安检,终于站到了电梯前。
逛了一圈,楚立泓透过玻璃,看到对面的研究所有很多人,但隔得不算近,没有看清秦非而在不在里面。
楚立泓还有工作,很快就得登机返回长青,便没再久留。
“我一会儿给你发个定位,你查查秦非而是否在附近工作。”
楚立泓挂了电话,发了个定位,又发了张照片,这才启程回长青。
几天后,楚立泓收到了一张秦非而进什极研究所的照片。
忙碌中,他歇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