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重峦要了间雅房,待小二上好茶后,傅重峦让白义在门外候着,随后看向一直沉默的旬知。
“方才那位……是肖将军身边的人吧,旬知,你怎么会同肖将军的人有往来……难道……”
傅重峦以盛宁的口吻说完。
看旬知神色带着戒备,他微微低垂着眼眸,神色中多了丝无奈。
勉强冷静了思绪,傅重峦起身朝旬知微微作揖,随后目光正视着他,低声道。
“今日的事情,偌你不想其他人知晓,我只当没看见,旬同窗,你无需担忧。”
傅重峦说完,便又轻咳了几声,旬知一时慌了神的站起身扶住他,将他扶回座位上。
看着傅重峦略带苍白的神色,旬知想到这个先前还替他解决的了麻烦,同国学监里那帮讨人厌的世家子弟不同。
想来面前这个“盛宁”也不是那种小人。
旬知对这人观感也不算坏,闻言便勉强的点了点头,算是相信了傅重峦的承诺。
“那便多谢了。”
旬知得了傅重峦的承诺,眼珠转了转,一时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了,便想转身告辞离开。
傅重峦见状,忙的拉住了他的手,目光带着询问的看向旬知。
“旬知,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傅重峦的语气带了一丝的委屈和难过,旬知听的一愣,转身一看就对上了傅重峦眼角泛红的双眼。
那双好似极会诉说难过的眼睛,一动不动看向人时,总让人会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旬知看的呆了呆,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傅重峦的意思,只能点了点头。
“呃……是吧……”
旬知的语气中带了些不确定。
傅重峦闻言,浅笑起来,目光中的溢满了笑意。
“既然我们算朋友,日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可来找我,旬知。”
傅重峦郑重的承诺道。
旬知听完,身形僵了僵,他猛的别过脸,目光看向别处。
随后在傅重峦的注视中,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好。”
说完,肉眼可见的,耳朵尖的位置红了一片。
傅重峦看破不说破的笑了声,刚想继续说话,旬知却好似要逃跑似的,急急忙忙丢下一句
“我要回去了……明天见!”
便转身跑走了。
待旬知的身影消失,傅重峦眼中的笑消散不见,脸上多了几分寒意。
心中的一个想法虽尚未有证据证明,但傅重峦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肖从章向来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无论他是因何找上的旬知,将他带在身边,一定要目的。
难道跟肖从章现在要查的事情有关?那个鬼面人……
傅重峦的指尖轻轻的发颤。
当年旬昇出事后,他便让人将旬家大哥夫人还有旬知送离了上京。
没过多久便传来旬家三人失踪了的消息。
傅重峦当年也曾怀疑过肖从章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但那时仔细一想。
肖从章正随同太子领兵回京,且当年傅重峦也当面质问过肖从章这件事,他并没有做下这样的事情。
难道当年旬家出事,当真是五皇子下的令?
傅重峦脑中想起当年的事,心中升起一个抹绝望的悲寒。
若当真如此,旬家到底是因为何事,才能人五皇子下令除掉……
好像这一刻,当年那个身陷囹圄,重病缠身的傅重峦尚没有来得及发觉的细枝末节,在如今这一刻,生生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上苍将重活一世的意义给予了他。
让他明白,上一世的自己活的有多么的失败,让他去发现,当年的事情,尚且有诸多的隐情……
傅重峦从情绪中抽离,恍若在水中挣扎了一番,额间泛起冷汗,呼吸急促。
他勉强站起身定住心神,随后眼眸中闪过几分坚定和决心。
他定要查清楚,当年旬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眼下距离五皇子夺位的事情已经过了五年之久,想要找到当年知情的人问清细末并非易事。
傅重峦皱眉思考了一会,忽的想起一个人。
五皇子当年身边的副骠骑,青将。
五年前宫变当日,他得知了五皇子景云巍将青将调离了上京,此人出身机关世家,精通伪装,说不定现在还活着。
若是能找到他,定然能问出当年旬家的一些事情。
可天下之大,该从何找起……
可下一刻,心中却隐约又知道从何开始找。
儋州……
到底也是跟在五皇子身边许多年的谋臣,傅重峦心中对这些当年的旧人,并不陌生,甚至说,他极善揣度。
想到儋州眼下的情形,正好是一个机会,进浑水摸鱼,退可查找线索。
总归怎样都能多几分证据。
想到这,傅重峦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前往儋州。
只是眼下他是盛宁,这离京的缘由,不好太过荒唐……免得被盛家夫妇发觉……
傅重峦眼眸转了转,露出几分算计之色后,心里已然有了计策……
不过眼下,还差一位帮手……
于是出了茶楼,傅重峦神色凝重的同白义说了句。
“去国公府。”
……
清晨时分,提醒时辰的锣鼓声尚且未听见响。
傅重峦的院中,随着白义的一声一喊,早早的便将整个府里的人尽数喊了起来。
没过一会,早起的百姓便看到盛家的仆人骑着马急冲冲的进宫里请太医。
待将宫中值夜的太医薅了来,进了院子不远,便听到了不少哭泣的声音。
太医被带着进了傅重峦的寝屋,转过屏风便看到盛太傅满眼憔悴的迎上前来。
他目光带着几分期盼,看见太医到来,好似还有些恍惚。
“曹太医,辛苦你来一趟,我儿他……不知为何吐了血,这会高烧不退……”
盛太傅往日在朝中皆是稳重自持的,少有这样短短几个字落下,皆为还带着嘶哑的颤音。
曹太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穿过纱帘,便看到了床边的场景。
盛夫人坐在床边一边拉着傅重峦冰冷的手,一边眼泪止不住的落。
床边架子上放了染了血的帕子,鲜红的血已然变得暗红。
傅重峦被扶着半坐着,脸上苍白无血色,垂眼假寐着,头上覆着退热的沾水帕子。
太医心中倒吸了口冷气,大抵是看到傅重峦的模样还十分年轻时,又多了几分叹息。
傅重峦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他的眼中除却痛苦,却并未见疲惫。
心中已经对太医待会要说的话有了几分猜测。
他默不作声的观察了周围,随口瞥了眼不远处的门外。
眼下只等宣词仪过来便好。
虽然此事说来令人感到荒谬,但眼下傅重峦这个突然突如其来的急症,确实是他自己给自己下了毒所致。
盛宁的身体同前世的傅重峦一般体质,昨夜归府后,傅重峦给自己调配了一服寒食散。
这药前世傅重峦常服,是以记得药方
此药于病重是极好的止痛药,但是对傅重峦这般的虚寒之体,却也有副作用。
入体五个时辰后,若未将其吐出,则会刺激脏腑,呕吐血水。
虽不至于害命,但也能看起来十分吓人。
前世傅重峦任劳任怨的为五皇子谋算,每日上朝都有人骂他是奸臣,有时不大想去了,便会自服寒石散称病告假。
此事虽不道德,但也是目前傅重峦能以盛宁的身份离开上京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他得了怪病寻医,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也能省些麻烦。
果然,曹太医把完脉之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盛太傅他们,神色惭愧。
“令公子的身体寒气入体,实乃薄命之症,下官医术不精,便是眼下开药缓解,也难解令公子身上的痛疾……”
盛夫人在听到曹太医这般说时,连站着的脚步都不稳当了,身形晃了晃,被盛太傅上前牢牢的接住。
盛太傅面上的担忧中夹杂着几分失望和怅然。
不过曹太医想了想,还是谨慎的提了个法子。
“不过下官也知道民间有些游医中有擅长应对此种病症的,若大人能找到,也许,能将令公子的身体彻底治好也不难……”
曹太医说的委婉,说白的,也不过给一个希望。
盛太傅脑中惊了惊,多余的话尚且来不及说,院外忽的响起宣词仪大喊的声音。
他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完。
余光同床边的傅重峦对上目光后,宣词仪定了定神,按照昨日傅重峦教他的,看着面前众人说道。
“我今早听说阿宁病了,一时心急,便自顾跑了过来!”
说完,宣词仪猛的一把抓住曹太医的手,目光带着几分急切的问道。
“我方才在院中听到了太医所言!先前我在浣(huan)州游玩时听说那一带有一位极厉害的神医,甚至能将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听说数年前玉横关镇的那场疫病,也是这位神医研制出了解药!”
宣词仪好似生怕自己忘词,一阵叨叨完,再抬眼便看到了三张愣住的脸。
他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一想到昨日傅重峦一脸信任和恳求的看着他,要让他帮忙,他都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便点了头。
这会只能是壮着胆子上。
曹太医最先回了神,他听完后皱着眉想了许久,许是当真对宣词仪口中这人有印象,他一脸的恍然大悟的点头。
随后看着盛太傅,神色也多了几分激动。
“大人,宣二公子说的这位下官略有耳闻,确实是位医术高明的神医,也许让这位神医看看,说不准令公子的病当真能好全!”
盛太傅一听,回神来当下便要派人去找。
曹太医忙的又补了句。
“既然眼下那位在浣州,想来不难找,不过听闻这位大夫不爱远门,想来难以请上京来,需的前往求医才行。”
宣词仪也没想到曹太医帮他将话说了一半,他只能在一旁猛的点头附和。
“小侄确实听那边的百姓提起过这个神医的性子!”
盛夫人实在是担心傅重峦,她听完便急忙说道
“那我陪宁儿去!……我的宁儿……”
盛太傅想没多想便拒绝了她。
“不可,夫人,你身子也不好,怎可舟车劳顿!”
“我陪同宁儿去!”
盛太傅一脸豁出去的模样,大不了官也不做了。
不远处的傅重峦听了全程,皆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适时的咳嗽两声,待众人看了过来,他一脸难过的看向盛太傅,眼眶泛红。
“怎可让父亲为宁儿耽搁朝政……浣州离上京不算远,约莫个三五日,父亲我知你疼孩儿,但是我亦不放心母亲独自在家……”
随后他目光看向有些呆的宣词仪,扯了抹感激的笑,说道
“阿离既然先前去过,不妨,此次便让阿离陪我去吧……”
傅重峦话音落下,果然盛太傅和盛夫人都朝宣词仪看了过去。
宣词仪忙的点头应答,一脸的认真诚恳。
“我定然会尽全力护送阿宁的,一定将阿宁照顾好!”
曹太医也在一旁低声的附和着,毕竟眼下盛太医身居要职,确实不好贸然离京。
想到这,盛太傅愧疚的叹了声,他扶住泪如雨落的盛夫人,看了眼虚弱的傅重峦,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此番,便辛苦阿离了,若宁儿能平安归来,你便是我盛家的恩人!”
说罢盛太傅便要弯身朝宣词仪行礼,给宣词仪吓一大跳。
他哪里能受只朝天子行的礼。
,忙的拦下盛太傅,他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再次保证。
“盛伯伯无需如此!我同阿宁自幼长大,便是多年前有误会,但如今他也是我最在乎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盛太傅闻言,眼中多了些许对宣词仪的赞赏。
事情商议好,送走曹太医后,盛太傅他们急忙的为傅重峦收拾好上路的东西,午时过后,盛太傅和盛夫人目光含泪的将傅重峦和宣词仪他们送出城门……
出了上京城,傅重峦的药效过了一半,他勉强撑起身,掀开帘子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稍稍松了松紧绷的思绪。
他们走的急,这会也没带多少人上路,除了两个会武艺的家中签了死契的仆从,便是白义。
傅重峦朝白义吩咐了句,改道往儋州去。
驾车的白义虽不明白,但依旧照做了。
宣词仪坐在马车上已然愣了好一会了。
自出了城不用演戏后,他便一直皱着眉发呆。
听见傅重峦说话,他才缓缓的回了神。
他望向傅重峦,神色有些恍惚
“咱们真的要去浣州找人?还有……阿宁,你服了什么药,怎么眼下脸色还不见好!你不会自己服毒了吧??”
宣词仪憋了一堆的问题这会一骨碌的吐出来。
傅重峦被他吵的有些头疼,缓了缓心口的刺痛,他才朝宣词仪点了点头。
“一点小毒,不碍事。”
刚说完便被宣词仪猛的抓住肩膀,他神色中满是震惊和不解。
“你到底要做什么呀,为什么突然便要离京,还服毒!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啊!!?”
说到这,宣词仪的语调里都带了点后怕的哽咽。
他先前被傅重峦忽悠着要去浣州找人,这会忽的又要去儋州,他真心在乎傅重峦的身体,这会当然会有些急。
傅重峦轻声的安慰着他,示意他先听他说完。
宣词仪冷静了下来,便听到傅重峦认真的说道。
“我昨日梦里看到儋州出了大事,肖将军他被人刺杀,生死不明,那场景实在太过真实,
所以我才想尽方法要离京……我实在太担忧他,对不起阿离,骗了你……”
傅重峦信口雌黄的本事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宣词仪听完,眼睛瞪大的宛如铜铃。
他张大了口,半天合不上。
“你!!你竟然喜欢肖将军!??”
傅重峦“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对呀,肖将军高大伟岸,更是我朝功臣,我同他仅仅几面之缘,便心中有他……”
傅重峦编不下去了,顿了顿,随后余光瞥了眼宣词仪,看他差不多信了八成,也就不再胡说了。
宣词仪这会跟知道了好朋友一个大秘密一般,一会看着傅重峦睁大双眼难以置信,一会自己自我怀疑嘀嘀咕咕。
傅重峦看了他一会,知道他没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于是他合上眼,勉强逼自己休息片刻。
寒石散的副作用实在强劲,临走前他将药吐了出来,但没个两三天也很难休养好。
这会五脏肺腑烧的慌,傅重峦便在宣词仪的低语声中,昏睡了过去……
另一边。
肖从章带着人昨日连夜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