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耳说完,带着一丝得意凝着云扶。
他这话说得挺狠,是掐着人的七寸说的。话里话外,明里暗里提醒着你,他是知道温庐易主是藏着蹊跷的;而且他有能耐将这蹊跷给揭开了,对云扶和凯瑟琳不利。
可人家可以放你一马,只要你肯乖乖给钱。
若你就范,乖乖给钱,你自己还能是剩下一半儿;可如若不然,你就连那一半都没了。
偏这样狠的话,却是出自这样一位满身阴柔况味的男子身上。
也难怪他说完了话,就带着一股子得意呢。他这是志在必得~
云扶没急着说话,不让他快速得到满足。
云扶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将那根粗大的雪茄一点一点抽完了,在半空中吞云吐雾够了,这才将雪茄P股放在水晶烟灰缸上。
一滩烟灰,轻盈地白,不似灰,倒像是雪了,不负这雪茄以雪为名。
单从这雪茄灰上,就能看出这是雪茄中的极品。纯耳的注意力也被这烟灰吸引了过去,眼中并不掩饰欣赏之意。
云扶这才缓缓道,“如此说来,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纯耳从烟灰上收回目光,浅浅一笑,“可以这样说。”
云扶更深地靠向沙发背,“只是可惜,凯瑟琳小姐并未从她叔父那里得到任何纯贝勒所提到的这样分红的协议。”
纯耳笑了,“沈公子的意思是……不认账?”
“是我们的账,我们一定会认。”云扶依旧不慌不忙,手指轻轻敲在膝盖上,“只是前提是,我们得先找到这份协议再说。我只是说,至少目下,我们手里没有这份协议。”
纯耳面上的从容,这一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们没找到席尔瓦的那份,也不要紧。我这儿还有一份呢。”
自古订立字据,都是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
纯耳说着,召唤他身边一个年岁大的随从。那随从自书包褡裢里取出文件,坐实了师爷的身份。
云扶接过来看,的确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无纰漏。
云扶点头笑笑,“纯贝勒手里既然有这样一份协议,那凯瑟琳小姐的叔叔手里就也自然应该有。只是当初老先生走得急,将温庐的生意一股脑儿都留给了凯瑟琳小姐;凯瑟琳小姐这几个月来都忙着让生意重上轨道,故此老先生留下的不少东西还都没开封存档呢。”
“纯贝勒也请别急,总归既然来了,就先在梅州住下。也算衣锦还乡,好好盘桓些日子。等凯瑟琳小姐这便得了工夫,将老先生的东西全都开封了,查验了,编了细目,只要找见那份协议,便如我之前说的,只要是我们的账,我们必定都认。”
纯耳眯眼打量着云扶,“沈公子说,你们需要多少时日?”
云扶有些作难,“哎哟,这个可难说。终究老先生留下了多少东西啊,按样翻检出来,究竟需要多少日子也不好推断。总归我们一定尽快,只要找见协议,立马给您开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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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扶回到楼上的时候,凯瑟琳的办公室内已经多了一个人。
墨绿色丝绒沙发上,一个男子伸直了长腿坐着,显得这西洋的沙发都紧窄了似的。
“你怎么来了?”云扶白他一眼,“不是正要办体育学校呢么,还这么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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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梅州,乃至整个江北,最着名的富贵闲人,非少帅靳佩弦莫属。
尽管在三娘子的力荐之下,他终于进了军政会议。可是那老几位联手,将他也给排挤到了边缘。
鬼军他不要,他又不愿意离开梅州,那闫喜仁的督军之位便也轮不到他。军政会议那几位大佬另外投票选了人去接替闫喜仁的位子,却挑了些文体卫生之类的闲差,叫靳佩弦选。
美其名曰,他还年轻,十九岁的大孩子,总得先从这些开始积累经验。
靳佩弦极力自荐,要去当“妇女促进会”主席,推进不缠足运动。
结果自然是被否了,都说这个职位并没在候选的单子里,他只能从单子里列举的项目里挑选。
他无奈,只得从中选了办教育一途,又说自己不善文教,还是办一间体育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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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噗”地笑了一声,“谁说我来不是为了公事?”
“什么公事?”云扶都懒得看他,走过来径自抬腿斜坐在办公桌角上,歪着头将桌上几份账本看完。
“我要办体育学校,自然需要能提高学生体质的场地啊。听说温庐刚建好的骑马场不错,连督办大人都要来骑马了,那我自然应该唯督办大人马首是瞻,也打算跟温庐商量个事儿——你们骑马场每天空一个小时,借给我们体育学校呗?”
云扶眯眼打量他,“想练骑兵?行啊,给钱~养骑兵可费钱,你能给得起钱,我就租给你用。”
靳佩弦不慌不忙举手,“我会说蒙古话。”
云扶便是一挑眉,“谁又欠嘴,告诉你我要跟蒙古马贩子买马的?”
靳佩弦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还用别人欠嘴么?你要办骑马场,你得有马呀。毕竟能自己牵着马来玩儿的是少数~而要买好马,不从蒙古马贩子那买,还能跟江南商人去买不成?”
云扶将自来水笔在指尖翻转玩儿着,“你除了会说蒙古话,是不是还会说别的话呀?”
云扶说着只抬眸去瞟老骆驼。
“老骆驼,我加你一成薪水。纯贝勒在梅州期间,你除了管库,再多加一项,陪着我一起见他。”
老骆驼果然面色发僵,小心瞟着靳佩弦。
云扶心中已有答案,说不清是懊恼还是尴尬,左右是将手中的自来水笔给撇了,从桌上掉到地上,啪的一声。
凯瑟琳小心地上前捡起自来水笔。幸好是地毯,没摔坏。
“波士……刚刚多亏少帅,要不咱们早就露馅儿了。”
“这破地方也是他‘买’回来的,这笔债也该是他的!”云扶心下颇有些懊恼,不是在乎这被人见面分一半的近乎勒索,而是讨厌这温庐渐渐越发变成了泥潭,叫她越陷越深,越来越不容易抽身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