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道察院。
天还没亮,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声鸡鸣响起,道察院院长的房间里就燃起了一盏油灯。
“……”景途和无语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向床前举着油灯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人,“我说秦大人,你又要干什么?这天还没亮呢。”
“批钱。”秦烈平淡地说着。
“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钱不是你想批就能批的。”景途和无奈地起身,扯过床头的外衣披上,将房间里的其他油灯点上。
秦烈将油灯放在桌上,表情没有变化:“你上个月就这样说。”
景途和叹口气:“是啊,这不就说明你这钱批不下来吗?你说你那农户才多少人啊?就想要朝廷救济?”
“一共六户人家,二十一个人。”
景途和坐在桌前扶额:“我不是真的在问你有多少人!”
秦烈似乎听不懂一般,继续说道:“道察院还有钱吗?”
景途和翻了个白眼:“没有,上次你要救济的那些个人家就是我自掏腰包补上的,这会儿上面还没给我发钱。道察院剩下的可都是军费,你别给我打它的主意。”
秦烈低头看他:“那钱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秦大人,我说你真听不懂人话吗?”景途和从椅子上站起来平视他,“朝廷发救济粮,那是要去赈灾的,你那十几个人,根本够不到发救济粮的标准。”
“是二十一个人。”秦烈纠正道。
景途和:“……”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景途和不说话,秦烈也不说话,就站在桌边看着他。
“我说秦大人,你就放过我吧。”景途和重新坐下,看向微微泛白的天际,“你也知道,下一任道察院院长马上就要来了,你有什么事等他上任再说,你就让我睡几个好觉吧。”
“下一任院长在哪?”
“我怎么知道。”景途和将前几天的冷水倒在盆里,重新倒了杯温水,“早就说要来,谁知道哪天突然冒出来。”
“那你还是院长。”秦烈说道,“批钱。”
景途和:“……”
他真是受够了。
“要钱没有,你把我卖了说不定还能凑几个钱。”景途和翻个白眼,说道。
秦烈没有表情地上下打量着他:“不值钱。”
“你不会真想把我卖了吧?”
“没有。”秦烈垂下眼,阴影投在眼瞳里面。
外面太阳渐渐出来,洒进来一片金光,照在秦烈的脸上,却化不去他脸上的冷漠。
景途和叹口气,将人推出门外:“外面等着。”
秦烈走出去,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站着。
景途和很快换好衣服洗完脸,随便擦了擦手就开门出来。
秦烈转身看向他。
“你别一天天的这样看着我。”景途和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赶紧快步走到他前面,留个后背给秦烈看。
“给钱就不会看你。”秦烈跟幽灵似的跟在景途和身后,脚步没有一点声音。
“那你看着吧。”景途和推开道察院正堂的大门,打着哈欠走进去。
他走过正堂的后门,从走廊上走到吃饭的偏房。
厨娘也才刚刚起来做早膳,但像是习惯了这两人的早起,无视他们直接进了厨房。
景途和和秦烈面对面坐下,相看两相厌。
当然,这只是景途和单方面的感觉,秦烈一直看不出情绪。
景途和无聊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在心里盘算新任的院长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再不来他真的要被秦烈掏空了。
秦烈是道察院的院判,负责统计各地的灾民难民数量,监察道察院内各官员的政绩,再统一上报给院长,由院长向朝廷奏表申请赈灾款与救济粮,并按事实奖惩手下的官员。
而院判一般由皇上钦点,院长没有权力私自更换。
秦烈在道察院里被人称作“铁面判官”,仿佛只知道工作一般,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每天不是在催景途和批钱,就是在去统计灾民难民数量的路上,回来后继续催景途和批钱。
景途和就没见过像自己这样这么憋屈的上司。这道察院难不成是秦烈家的吗?天天跟催命似的催自己。
干脆这院长让他当得了。
景途和得知有人要来接替自己当院长的时候非常激动,他打算新来的院长一上任,就赶紧离开京城,远离秦烈。
找个清闲一点的官当当,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没有人在意自己的那种。
景途和没什么大的梦想,就想着在朝中安稳地过上几十年,再告老还乡去乡下种种地,看看风景。
结果好巧不巧,碰上这样一个下属。
他感觉自己每天叹的气比吃的饭还多。
再这样下去,等不到他告老还乡,就要被秦烈折磨死。
景途和胡乱想着,看见眼前递过来一个包子。
秦烈一手拿着碗喝粥,一手给景途和递过去唯一的肉包。
景途和接过来分成两半,放了一半在秦烈碗里。
两人像是形成某种默契,对于各自的行为都没有发表感想。
好像他们本来就该这样吃饭。
道察院里伙食并不是很好,因为某个院判的原因,除了军费和一点院中各人的月俸之外,没什么多的银子,一日三餐都是最简单的素菜,偶尔有一两道荤的,也没多少油水。
“你这几天要去哪?”吃完早膳,景途和问道。
“下河县。”
“这么远?都快到北胡了。”
“嗯,确实远。”秦烈回答。
景途和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要去下河什么地方?”
“不确定。”
“下河县现在大致什么情况?”
“不清楚。”
景途和:“……那你知道什么?”
秦烈认真想了想:“几天前有两个人说是下河县来的,他们家里吃不起饭了。”
“然后你就打算去走一趟下河?”
“是。”
“是你个头啊是。”景途和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想一下,他们家里吃不起饭,怎么走这么远的路来京城?”
“嗯。”
“……嗯什么呢?”
秦烈抬头看他:“大人说得有道理。”
景途和扶额:“得了,你也别叫我大人了,你才是我上司,我该叫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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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超绝人机感的院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