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刚蒙蒙亮。
裴宁川早早起来,吩咐仆从去厨房准备早餐,还有出门游玩的糕点和瓜果。
等到金灿月醒来时,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坐在庭院里喝茶,手腕边还放着一本书。
“灿灿昨晚睡得习惯吗?”
他突然地开口询问,吓了金灿月一跳,也打断了金灿月伸懒腰的动作。
金灿月放下手臂,摸了摸还算顺滑不凌乱的发型,放下心来,“睡得很好。”
又关心地问道:“裴叔叔这么早就起来?没有睡好吗?”
“我已经习惯了这么早起床。”
之前在郡守府,裴宁川时时刻刻担心救灾情况,起得早睡得迟,后来忙完了,狠狠补了几个觉。
现在渐渐恢复在京城的习惯,醒来得早。
他指了指手边的食盒,“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做什么?你快把早餐提过去吃掉,再收拾几件衣裳,咱们去出云寺住几天。”
昨晚金灿月听裴宁川说去寺庙游玩,没想到还要住几天。
她提走食盒的时候,问了一句,“咱们住几天?”
“我也不知道。”裴宁川指了指旁边的院落,低声道:“你自己数一数,等他们请人的时候,就知道是几天。”
金灿月点头,她知道这是不想见那几个人。
出云寺位于城外西山之上,说是山,其实是稍微高点的小土坡。
僻静清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金灿月跟着裴宁川到达寺庙山门口,就有好几个青年僧人迎接,与裴宁川见礼。
难道是熟人?
果然领头的僧人开口说道:“惠安主持已经在禅房等候裴相多时,小僧这便给您引路。”
裴宁川拒绝道:“不必,我们自行去找惠安主持,劳烦带我的随从先去精舍。”
与僧人们辞别后,裴宁川带着金灿月熟门熟路地往里走,沿途给她介绍寺庙里的殿宇与供奉的佛像,还能说出相关的典故。
金灿月忍不住问道:“裴叔叔经常来这里游玩?”
裴宁川摇头,“不是来游玩。”
金灿月越发疑惑,不禁开起了玩笑,“不是来游玩?难不成您这高官厚禄是拜佛求来的?”
“调皮!”
裴宁川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背着手在前面慢慢走,酝酿怎么给金灿月讲出真相。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裴君卓并非我的亲子的事情吗?”
金灿月的心猛然一跳,“我记得!”
“其实,裴君卓是我的侄子,我的兄长裴清河之子。”裴宁川说到这里,眉目染上几分忧愁,幽幽叹息道:“裴君卓的父亲自幼体弱多病,占据父母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留给我的关心就不多了。”
“为了让我安心读书,他们就把我送来出云寺借住,上山来看望我的时候检查功课。一直到我能够去书院读书,才结束这段借读的时光。”
“已经习惯了寺庙的生活,后来我经常会回来住一段时日。”
“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金灿月脑海里有了画面,裴家二老偏心长子,裴宁川倔强地站在角落里,连争宠的机会都没有,像个小可怜。
以裴宁川如今的身份地位,当然不需要她的可怜,她想了想,玩笑道:“那裴叔叔金榜题名之时,你父母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临时抱佛脚学人家讨好你?”
裴宁川当真凝眉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刚刚高中状元之时,他们的确对我好了一段时间。可惜……”
“可惜什么?”金灿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可惜裴君卓出生的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裴宁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脸上的神色难得地纠结起来,“当年我高中状元,受到今上的青睐,刚刚入宫不久的荣妃根基不稳,荣妃的母族徐家看中了我,想将徐玉华嫁给我。”
金灿月觉得关系有点混乱,“啊?裴君卓的母亲?”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裴君卓不是裴宁川的儿子,却是徐玉华的儿子。而裴宁川和徐玉华是夫妻,难道……
“不要瞎想,徐玉华是裴君卓的母亲,却不是我的妻子。”
这可得解释清楚,他可没有碰过徐玉华,不能让小姑娘误会他。
金灿月无语,“本来不是夫妻的两个人,却被所有人误认为是夫妻,你们是怎么做到?”
“那个时候徐家请人来探口风,我拒绝了徐家的示好,但是徐玉华挑选了一段时日,转过头来还是觉得我更有潜力。于是,她给我下药了,就是你上次中的那种药。”裴宁川说道。
金灿月不得不叹息一声,“家学渊源啊!”
裴宁川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临时有事出门,没有喝那个药,却被兄长误喝了。”
“那我知道结局了,徐玉华把你兄长当做了你,品尝了强取豪夺的恶果,有了裴君卓。两个人不得不奉子成婚,以全体面。”
好歹是经过后世狗血剧洗脑的人,金灿月随口就能说出一二。
“和你说的差不多。”裴宁川赞赏地看了一眼金灿月,又道:“不过,我还没告诉你,我兄长体弱多病,大夫说过想活命就要禁欲,一辈子修身养性。”
“所以,裴君卓出生了,你兄长没有了。”金灿月不知道如何评价,只能保持沉默。
“嗯,裴君卓的存在,他应该很高兴吧。”
裴宁川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眼底闪过一片阴翳,很快消失殆尽。
“为了给裴君卓一个好的出身,他撑着病体登门求娶徐玉华,承诺只要徐玉华愿意嫁给他,生下裴君卓,可以为他们母子做任何事。”
“包括从父亲那里借走我的户籍,顶着我的身份和徐玉华在官府登记。”
“他们低调地回江陵成婚,却在京城传播我娶了徐玉华的消息,导致我被迫成为已婚有子的男人。”
我想和心爱的姑娘表达心意,都怕她果断回绝。
啊啊啊!!!
“你们长辈可真会玩儿!”
对上裴宁川看过来的委屈眼神,金灿月连忙改口,“不是,是他们太欺负人!”
“徐玉华是恶霸流氓,你哥是吃里扒外,还有你父亲助纣为虐……”
一时说得太激动,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没有立场骂他的亲人,无措地偏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该骂他们?”
裴宁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淡笑道:“没有说错,他们该骂。”
顿时,金灿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似水般的温柔从眼底荡漾开来,“在我心里,裴家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裴叔叔一人重要。”
裴宁川心底那点不如意被一双小手温柔抚平,心道:也许前半生遭遇的所有不平之事,都是为了遇见你而行善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