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这回下江南是有正事,既然抓到了主谋,就应该立刻赶回长安。
但他却只着祁舟几人将梁丰烨押解回京,自己则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留了一月有余,宫里那两位不知着人传过多少口信,宋听只当没听见。
“祁舟哥,大人难不成要学那商纣王,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客栈里,刚送完尸体的小五将怀里的酒抛给祁舟一壶。
两人昨夜刚回来复命,今天就看见自家大人冲冠一怒为美人,大开杀戒。
“大人自有打算。”
小五翻了白眼:“就知道你会那么说。”
“自然是大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祁舟的命是宋听救的,自那之后他就成了宋听的座下狗,对他们那位大人,盲目的信任。
小五为此没少嘲讽他。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祁大人也是……”
小五指了指屋顶,“今晚月亮很圆,你我兄弟难得有那么惬意的时候,上去喝一杯?”
他们住的是驿站,屋顶并不多高,但今夜天气晴好,显得月亮离他们很近。
小五枕着胳膊躺下来,朝祁舟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两人隔空一碰,各自喝了一大口。
“舒服!”小五满足地喟叹道。
“说起来,大人已经许久没有生过那样大的怒气,上次他亲自动手把人削成人棍还是五年前吧……”
五年前祁舟刚到宋听身边,对这事尤为印象深刻。
当时宋听消失了一段时日,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病了许久。
当日暗卫就接了宋听的密令,出发去找一个人。
信鸽一只只回来,得到的结果却都不尽如人意。
宋听的身体也一天天消瘦下去,严重的那几日甚至咳了血。
直到那年的冬日,十三裹着一身风雪回了府,还带回来一个人。
大人就是将那人做成了人彘,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倌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那个男倌长得同当年大人苦苦寻找的小公子实在太像了。
小五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
“我知道了!大人这是把那个男倌当成了那位的替身!”
祁舟面色一沉,低声警告他:“慎言。”
小五平时大大咧咧,但在有关于那位的事情上却少见的严肃。
他当年差点在这件事上犯过错,这么多年都谨记在心不敢忘记。
被祁舟这么一提醒,他下意识咽了下喉咙。
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之后,他压低声音凑在祁舟耳边:
“那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怀月跟那位真的很像……”
祁舟喝了口酒,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无奈:
“你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这张嘴惹出祸事。”
祁舟其实很不明白,小五和大人明明曾经是从同一个地方走出来的,怎么大人就杀伐果决寡言少语,而小五却整日叽叽喳喳口无遮拦。
若不是他们跟着的人是宋听,依小五这样的性子,早不知死过多少回。
“你怎么就没学着大人半分模样?”
“大人什么样?”小五笑起来,“成日板着张脸吗?那不是跟你一样,倒不如叫我跟你学……”
祁舟:“……”
“但那有什么好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有今天没明天。”
“若是再压抑着自己、过得跟苦行僧一般,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大人跟我不一样,他曾经也是笑过的,但是自从那位……”
说到这里,小五勉强笑了下。
“我们以前过得太苦了,总要自己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由头,才能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我喜欢喝酒吃肉,大人喜欢那位金枝玉叶的小公子,那是大人的光,只可惜……”
只可惜事与愿违,如今他们不用再困居于那暗无天日当中。
宋听甚至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但想要的东西却在权力的争锋中彻底失去。
“如果那个怀月是个听话的,留在大人身边倒挺好的。”小五说。
他眯着眼睛看向远处,接着酒壶往身旁一放,朝祁舟说:“好像有人过来了……”
来的人正是知府张律,儿子被人杀了,死状凄惨,他却还要急赶着来向杀人凶手赔罪。
心里简直叫苦不迭。
结果人刚进驿馆大门,就被当头喝了一声:“什么人?!”
张律循着声音往上一看,两个黑衣男人飞檐走壁从屋顶上落到他面前,手里各提着一只酒壶,满身酒气。
驿馆是朝廷设置的,平时只接待各国使节和往来官员,可以说都是惹不得的人。
因此出入此地的人大多都客客气气的,很少有这么嚣张跋扈的。
一猜便知是什么人。
张律躬身行了个礼,姿态放得极低:
“深夜叨扰,请二位大人见谅,实在是卑职有要事想要求见指挥使大人。”
“你是张律?”一个黑衣人问。
“正是下官。”张律道。
“大人此刻并不在馆内,您请回吧。”
张律不确定这个不在馆内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朝跟在身后的家仆使了个眼色。
后者便送上来几个银光闪闪的元宝:“请二位大人通融。”
“张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小五睨着眼,“大人不在就是不在,您请回吧!”
两人一身煞气,张律不敢同对方起争执,悻悻地告辞。
“大人,我们就这样走了?”家仆不甘心道。
张律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闻言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不然呢,你还想擅闯不成?”
家仆缩着嘴不敢吱声。
张律眼眸暗了暗,吩咐家仆:“你去,让师爷即刻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