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竹将插在孤铭身上的刀子抽出,甩了甩上面的血液,然后她再次走向了衾无冕。
衾无冕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的面容被垂落的银发切割成光与影的残片,眼睑低垂处投下蝶翼状阴影,轻轻的咳出了一口血,鲜血从他白皙的唇角滑落到他精致的下颌。
袍袖破口的边缘被灼烧成焦黑色,裸露的肌肤下被烧得焦黑的小臂,裂隙间粘稠的血浆正缓慢涌动,像是岩浆在冰川深处寻找出口。
迦菩尔趴在沙滩上,视线黏在绫竹的身上,对于刚刚的那一场血浆碎肉横飞的解剖丝毫不在意,眼睛里满是怯怯的爱慕。
绫竹蹲在了衾无冕的面前,单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满是漠然。
银色长发末梢扫过染血的下颌,几滴血珠坠入衣领敞开的阴影里。
月光在他周身编织出银色的光晕,却照不亮黑袍包裹的躯体。
抬起了手中的剔骨刀,绫竹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她们都死在这把刀下,你也应该如此。”
月光如霜刃剖开他的身形,过分清瘦的躯体在黑袍下显出支离的轮廓。
锁骨凹陷处积着未干的血,随呼吸起伏时泛出细碎的磷光,他看着那把熟悉的剔骨刀,说不上来是自嘲还是无力,最终只垂下眼睑,微不可闻的颔首。
绫竹没有什么折磨人的癖好,她抬起了刀子,狠狠地一刀划开了他白皙的脖颈。
银色发丝与惨白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颈动脉处新鲜撕裂的伤口鲜红刺目,血珠顺着脊椎沟壑滑入黑袍深处,在布料上晕染出孔雀尾羽般的血纹。
算命的人一般都有一个不成文的忌讳,算命不算己,但是衾无冕堪破命运这么多年,看得最多的却是自己的命运。
视线有些涣散,他感受着痛苦,眼底却再次交织起了金色的暗芒,鲜血在空中迸溅出华丽的弧度,少女的手指拿着杀死他的凶器,白皙漂亮的手指上也溅了几滴血,看上去像是在雪地上绽开的荼蘼花。
红色的丝线与血液交织,他的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他曾经无数次推演过自己死的时候的场景,但是这一切却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命运玩弄了他的一生,却在最后,像是产生了一丝怜悯,给予了他最温柔的一个死法。
墨色长袍被血渍浸染出深浅不一的暗涌,衣襟处发金线刺绣已被血污锈蚀成铜绿色。
广袖撕裂处露出嶙峋腕骨,垂落的指尖悬着将凝未凝的血滴。
被灵安局视为头号死敌的‘弑神’道主,就这么安静的死在了过去的月光下。
海水一下下的冲刷着身体,迦菩尔趴在沙滩上,静静的看着绫竹开始解剖衾无冕的尸体。
将闪耀着金色微光的漆黑本源掏出,绫竹的指尖渗出了一丝幽蓝色的暗芒,冰晶小心翼翼地将其覆盖。
拿着本源,她随意的将刀子丢下,然后回头看向了迦菩尔。
迦菩尔眼睛一亮,以为她终于忙完了,小心翼翼地开口:“公主,我们……”
绫竹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毫不客气道:“鳞片。”
人鱼之躯,血愈百疾,肉返童颜,鳞固灵养魂,助超凡入圣。
迦菩尔看上去有些委屈,但是还是乖乖的拔下了尾端的一片鳞片,银蓝色的鳞片微微的透明,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的粼粼光晕。
手中的本源跟那鳞片轻轻漂浮在了半空之中,绫竹单手掐诀,看着两个东西逐渐的被冰晶包围,本源一点点被稀释,逐渐的被杂糅进薄薄的鳞片之内。
银蓝色的鳞片开始发生改变,银蓝色变得更加炫目,金色的纹路渐渐浮现。
直到全部融入,绫竹才缓缓地收回了手,轻轻的捏住了鳞片,将其收进了储物器内。
胸前口袋里的小龙一直在沉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绫竹收回视线,看向了眼前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的迦菩尔。
想了想,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做的很好。”
迦菩尔的眼睛亮了起来,跟前一世花孔雀一样的性格不同,这一世的他,单纯的过分。
“那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绫竹收回了手,看着他:“我还缺一条项链。”
迦菩尔瞬间明白了她的潜台词,眼睛亮晶晶的,身形散为银蓝色的光点,光点轻轻的靠拢在绫竹的身上,下一秒,她的脖颈上多出了一条银蓝色的鱼尾项链。
看着在小小的玻璃吊坠之中游动的欢快小鱼,绫竹的眸色柔和了一瞬。
战场已经被她‘打扫’完毕,她从衾无冕的尸体上拽下了储物器,随后往外走去。
将地下室里安静躺着的绫南抱起,她在离开时,停下了脚步,视线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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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桌子上,手指一搭没一搭的划过渡鸦漂亮的羽毛,江月牙看着放在面前的镜子,美滋滋的照顾自己漂亮的小脸。
“小乌鸦,小乌鸦,你觉得我漂亮吗?”
绫小鸦没有搭理她,低头开始梳理自己胸前的羽毛。
江月牙一点都不在乎绫小鸦的反应,她欣赏着自己的脸,简直百看不厌。
好奇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她喃喃自语:“原来没有那块胎记之后,我长这么漂亮啊。”
说完后她想起了抛弃自己的家人,神色变得黯淡了一些,如果一开始就长这个样子的话……
想法在脑子里戛然而止,她甩了甩头,如果真的没有了这块儿胎记,她就没办法遇到哥哥了。
也许命运将她抛弃这么久,就是为了给她更好的哥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绫小鸦忽然停下了梳理羽毛的动作,猩红色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门口。
察觉到它的不对,江月牙顿住了动作,跟着一起望了过去。
“叩叩叩——”门被敲响了。
警惕的站起身,江月牙谨记着绫竹的教诲,没有贸然出声。
“月牙,是我,开门。”
清冷的男声简短的在门外传来,江月牙却隐约的觉得有些不对。
绫小鸦站在桌子上,目光沉沉的看着门口,没有任何动作。
迟疑的走到了门口,江月牙悄无声息的趴在门上,透过猫眼看到了走廊之中面色苍白的青年。
宋竹轻轻的咳出了血,虚弱的透过猫眼跟她对视:“……开门。”
心里一个咯噔。
江月牙没有被慌乱感压过,反而死死的咬着下唇,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去。
小乌鸦的反应不对,而且哥哥根本不会叫她月牙,宋竹叫她名字的时候永远都是连名带姓的。
门又被敲了敲,宋竹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的虚弱和困惑:“月牙?”
江月牙根本就不知道外面那个冒充自己哥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鬼,她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唇,没让一丝声音泄出来。
叹了口气,那人像是有些无奈一般的褪去了伪装的声音:“……为什么不能让事情简单一点呢?”
“事实上我不喜欢这么粗暴的方式。”
随后,门口传来了巨大的一声响。
江月牙抖了抖,惊恐的看着——纹丝不动的大门。
……?
等等,大门纹丝不动?
脸上的恐惧褪却,江月牙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想了想,她再次趴到了门口,看到了一张铁青的脸,面目狰狞的甩着手。
嘴角抽了抽,江月牙移开了视线,实在不想看到自家哥哥的脸露出这种扭曲的表情。
那人面色涨红,眼中闪烁着怒火,怒不可遏地朝着四周招了招手,霎时间原本隐匿于走廊阴暗角落里的六个人如鬼魅一般同时现身。
江月牙暗道不好,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去,重新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一阵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大门处传来,每一次撞击都使得那扇坚固的门微微颤抖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撞击频率的增加,这种震动愈发强烈。
江月牙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紧紧的攥着绫竹递给自己的符纸,死死的看着即将被破开的大门。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终究还是无法承受住七人的猛烈攻击,轰然倒塌在地。
“宋竹”的目光阴沉,由于刚才进攻受挫丢了颜面,此时的他看起来犹如一头暴怒的野兽,急需找到一个出气筒来宣泄内心的愤怒。
所以在看到江月牙时,就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他愤怒的伸出手,五指成爪,飞身朝她而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江月牙下意识地抬起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紧闭双眼,不敢直视眼前的危险。
然而,过了许久,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她小心翼翼地缓缓睁开眼睛。
眸子陡然瞪大。
黑色的短发被夜风撩起,发梢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偏分的发际线干净利落,露出光洁的额头,那里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柄斜插的利剑,唇色很淡,像是被寒霜覆盖的玫瑰,唇角自然下垂,勾勒出冷漠的弧度。
手指上长着像是鹰爪一样的金属钢刃,她攥着男人的胳膊,锋利的刀刃插进了胳膊里。
抬起猩红的眸子,绫小鸦单手收紧,锋利的爪刃将男人的胳膊切成了数块,掉在了地上。
瞳孔骤缩,男人身后的六人陡然回神,愤怒的扑了上来。
侧身错开了飞来的暗器,绫小鸦的眸子里闪烁着猩红色的暗芒,身形如同鬼魅一样的在几人之间穿梭,锋利的爪刃在狭小的房间里面收割着他们的躯体。
捂住了想要惊叫的嘴,江月牙躲在墙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着血浆与碎肉横飞的一幕。
绫小鸦不愧是绫竹带出来的,攻击的方式跟她的主人一模一样,只攻不防,跟不要命一样,伤口越多打的越疯。
但是在刚刚化形的前提下,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方式去战斗终究有些负荷。
一时不察,绫小鸦被其中一人踢中了左腿的当面骨,瞬间,膝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抬爪切断其中一人飞来的刀刃,绫小鸦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鲜血,眼神凶厉。
被切掉了一条胳膊的“宋竹”简直恨极了她,死死的咬着牙,抬起了刀子,对准绫小鸦的眉心狠狠刺去。
“不要——”
江月牙目眦欲裂,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狠狠地撞开了挡在身前的男人,整个人扑在了绫小鸦的身上。
刀子狠狠地落下,却没有刺穿小女孩柔软的身躯,幽蓝色的暗芒从江月牙攥成拳的手里轻柔的渗出,将两人包裹。
那刀子停滞在保护圈的最外层,即便“宋竹”已经拼尽全力,但是依旧无法再将其寸进半分。
绫小鸦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猩红,瞳孔收缩时泛着捕食者特有的锐利光芒,她瞬间出爪,温热的血溅洒在两人的身上。
银色的爪刃狠狠地穿透了男人的肋骨,精准无误地掏挖出他那颗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心脏还在微微翕动,绫小鸦的唇角扬起,看着出现在众人身后的清冷身影,勾出一个有些癫狂的笑,伸舌享受的舔掉了爪子上迸溅的鲜血。
“……再,见。”
话音未落,一股冷冽到极致的气息犹如跗骨之蛆般,迅速缠绕在了其余六人身上,直到此时,这些人才如梦初醒,惊恐地转过头来。
青年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抬起了淡漠的眸子,跟死不瞑目的冒牌货对视,数枚急速飞来的暗器被冻结在了半空中,时间在此刻凝固了。
绫竹轻抬起头,轻轻地呼出了一口烟雾。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冷峻的面容。
下一秒,无数尖锐的冰凌凭空出现,悄无声息的洞穿了那些暗杀者的心脏。
刹那间,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无情地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暗杀者彻底吞噬。只留下满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见证着这场碾压性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