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儿轻轻点头,继续低声道:“先放他们进去,一会儿待他们返程的时候,你就找他们要过路费,到时下手多少还不是您说了算?”
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实则都是我的远房亲戚,还望斌哥行个方便!”
张斌装模作样打量沈诗琪几人一番,点头道:“得,看在你小子的份上,去吧。别乱转,山上豺狼多,有危险的地方别去,明白么?”
最后两句话,却是意有所指,看的江鱼儿。
江鱼儿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您只管放心,有我看着,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说着,便让开通路,示意几人可以通行。
虽然当时江鱼儿和那张斌说话时隔得远,声音又低,可叶青耳力极好,愣是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她脸色不好,趁着江鱼儿前方探路的时候,悄声对沈诗琪说了这事。
沈诗琪浑不在意:“无妨,去看看再说。”
越靠近乱葬岗,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就越发令人作呕。
腐臭的气息混杂着草木灰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头晕脑胀。
江鱼儿本想提醒几人蒙面,戴上斗篷遮掩一下,却见沈诗琪一行人早已各自备好,动作利落的就遮掩好了。
他心中微微一动。
看来这几位贵人,是有备而来,并非一时兴起。
秋水脸色煞白,身子微微发抖,下意识地靠近沈诗琪,似乎想从她身上寻求一丝安全感。
沈诗琪倒是镇定自若,不仅没有远离,反而主动凑近了乱葬岗。
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
大片焦黑的土地上,残留着焚烧过的痕迹,骨骸零星散落,触目惊心。
“这乱葬岗,每天都会焚烧尸体吗?”沈诗琪头也不抬地问。
江鱼儿连忙回答:“回贵人,近些时日好些了,两天烧一次。前些时日人多的时候,一天烧两次都有。”
话说出口,江鱼儿才惊觉自己说多了。
他偷偷觑了沈诗琪一眼,却见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鱼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沈诗琪开口了:“看来,你对这乱葬岗的情况,了解得不少啊。”
江鱼儿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该死,方才一时大意说多了,如今再想糊弄过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个话题太危险,他得想办法岔开。
“贵人,这乱葬岗阴气重,您还是别看了,咱们去别处逛逛吧?”江鱼儿陪着笑脸说。
沈诗琪没有理会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足有五十两。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银子的光芒,晃花了江鱼儿的眼。
他吞了吞口水,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谄媚的笑容。
“得嘞!贵人您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接过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这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来。
“这乱葬岗,原本是用来掩埋那些无家可归的死者的。可自从青州闹了时疫,这里就成了人间地狱……”
江鱼儿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意。
“官府里的大人们为了邀功,根本不管百姓死活。他把那些得了时疫的人,全都赶到了这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那些还活着的人,也被扔了进来……”
“他们被活活烧死,然后就地掩埋……”
江鱼儿语气越来越低沉,隐隐带着一种恨意,眼神却是试探地打量沈诗琪的神色。
沈诗琪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那些被烧死的人,都是得了时疫的吗?”沈诗琪问。
江鱼儿摇了摇头:“不全是,有些只是发了烧,或者咳嗽了几声,就被当成时疫患者扔了进来。”
“崔峰那狗官,根本就是草菅人命!”江鱼儿大起胆子道。
方才他试探的时候,就发现这位贵人似乎并不忌惮权贵,他指责官员的时候,贵人连眼皮子都不眨。
也是,此人相貌堂堂,通身气派,说不定本身就是更大的权贵。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些什么?”沈诗琪继续追问。
江鱼儿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沈诗琪又掏出了一锭银子。
“说吧,只要你说的是实话,这些都是你的。”
江鱼儿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他心一横,说道:“听闻近日朝廷派了人下来,青州上下凡说得上话的,一应被封了口。百姓们也被勒令,许多话不能说。如今的青州,当真是民不聊生!”
“朝廷不是拨了赈灾粮?怎会活不下去?”
江鱼儿苦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贵人有所不知,这青州的赈灾粮,可不是那么好领的。”
“崔峰那狗官,把持着青州的粮仓,明面上发放赈灾粮,暗地里却操控着粮价。”
“如今青州城里所有的粮商,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他说涨就涨,说不卖就不卖,比那戏台上的变脸还快。”
“寻常百姓,排几天的队也未必能领到一碗稀粥,更别提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了。”
“这青州城,看着还算太平,实则早已是人间炼狱。”江鱼儿叹了口气,“除了城里做样子的这些,死的死,逃荒的逃荒,再就是上山落草为寇的。”
“带我去你家看看。”沈诗琪忽然开口。
江鱼儿一愣,有些意外:“贵人,您如何……”
如何知道他家在这附近的?!
“你方才说要拿斗篷,总得有个落脚处。”沈诗琪淡淡地解释,“你对城南如此熟悉,想必就住在附近。”
江鱼儿心中一惊。
这位贵人,看似粗放,心思竟如此缜密。
自己不过是随口一提,他竟能推断出这么多信息。
江鱼儿不敢再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小人的家就在附近的山上。贵人们随我来。”
“带路。”沈诗琪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鱼儿应了一声,领着沈诗琪一行人往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越往上走,越是荒凉。
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破败的山坳里,看到了一间...破屋。
墙壁坍塌了大半,屋顶也破了几个大洞,看上去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