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时陆卿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第二天他还是让符箓特意送了好几本琴谱回来给祝余,上面由浅入深,从教小娃娃那种最基本的音律指法,到各种曲子一应俱全。
符箓是一脸的崇拜,把琴谱交给祝余的时候还感慨呢:“夫人,您可真厉害!真的是能文能武!”
祝余笑着心虚地接受了他的崇拜之情,一想到陆卿等着看自己闲不住的嘴脸,就暗下了决心。
不就是玩儿么!从来都只听说过玩物丧志的人,哪听说过被玩儿给闷死的!
于是当天祝余便坐在了古琴前头,按照那书上教的那样,端坐在琴旁,摆开架势,尝试着去练习拨弦的指法。
本以为就那么几根琴弦而已,能有多难?她连一个人浑身上下206块骨头都能摆弄清楚,难不成还搞不定这区区七根弦?
可是她哪里想得到,光是右手拨弦的指法就足有“勾、剔、抹、挑、劈、托、打、摘”这八种之多,更别提后头又是什么“勾一”、“勾二”,又是什么“收推龙眼变凤眼”,只让她觉得云里雾里,头晕眼花。
本来应该厚重悠远的琴音,在她的手指拨弄间变得格外飘忽,折腾了半个多时辰,除了被弦刮得指尖生疼之外,没有半点收获。
反倒是摸着那细细的琴弦,祝余脑子里不由自主联想起了有人若是用这古琴又细又韧的琴弦当做工具去杀人……那还真的是蛮好用的。
不过若是用来勒住人的颈子将人活活勒死,杀人者的手也会很容易被这细弦割破,留下证据。
若是将这弦绑在路两旁,有人骑马分奔而来……那就很难被人察觉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刹不住,只需要一瞬间,莫说是人头,就算是马头都能被割下来!
想到这里,祝余忽然回过神来,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对着琴弦竟然也能联想到那些有的没的,起身走开,也不想再去碰那琴了。
第二日,祝余决定学习锦国内宅女子最稀松平常的日常休闲——刺绣。
她找赵妈妈拿了些花样,照着描倒是轻车熟路,上手很快,就连赵妈妈都夸她悟性高,可是真的到了一针一针在布上绣起来,就是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起初祝余还是一板一眼、仔仔细细绣好每一针,可是一直累得眼睛都花了,手指也不知道被扎了几次,却还连个囫囵个儿都没有绣出模样来,她的耐心就也渐渐变得越发稀薄。
她实在是不知道别的女子是如何用这种事情来打发时间解闷儿的,反正绣到最后,图案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祝余在那块布上把过去学过的几种缝合针法都练了个遍。
第三天,祝余选择作画,可是站在书案旁,面对着硕大一张画纸,她又不知该从何下笔。
让一个整日闷在宅子里的人去画山水花鸟,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特别造作。
祝余颓然放下手中的画笔,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情愿,但无法否认,陆卿赢了。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就像一只鸟住在一个无比华丽的笼子里。
这几日,她人虽然是呆在后宅里面一步也没有出去,却也不是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祝余听赵妈妈给她讲,这两日外头可谓是喜气洋洋,听说是屹王陆嶂向锦帝上书谏言,认为现今对农人的赋税过重,容易把他们逼着放弃农耕,转做别的来赚钱讨生活,长此以往将动摇大锦的根基,一旦有天灾发生,势必引起内乱,因此应当以减免农税来鼓励农户返回自己的土地上,勤于耕作。
虽然这样一来会让朝廷少了一笔不小的税收,但现下许多人跑去南边种植花草用来制作染料,这些原本没有的行当并不在征税的范畴内,因而只需将原本的农耕税转做花草税,便足以抵消那部分损失。
锦帝听后甚是满意,当即便采纳了他的谏言,吩咐户部制定新规,扶持农耕。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外,京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都夸屹王是个替百姓着想的好王爷。
这事却听得祝余眉头都皱了起来。
从州农户因苛捐杂税过于繁重,纷纷舍弃农田跑去南边种花草,这事之前明明是陆卿写在他作为金面御史的密奏当中呈上去的,关于花草染料不在征税名目当中也是他在密奏当中提到的。
这是祝余亲眼所见,看着他写下的。
外人不知金面御史的真实身份,锦帝却是一清二楚。
这功劳怎么隔了几日就成了屹王陆嶂的了?!
这件事就好像是一根毛刺扎在祝余的心头上,让她拔又拔不掉,挨着又不舒服,在逍遥王府后宅的日子就愈发不是滋味起来。
上辈子,累怕了,一想到“能者多劳”就觉得心惊肉跳,这辈子她只想好好活着,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可是这个“舒服”,不是蹲一个华丽的“监牢”,只能辗转听说一些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只言片语,却又无能为力。
眼下的局面让祝余前所未有的陷入两难。
进则违背自己打从来到这里一睁开眼时便立下的要好生休养,躺平过一生的誓言。
退则犹如躺平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硌得人浑身难受。
又过几日,祝余又听说锦帝下旨,将清水县县令李文才判了个斩立决,行刑的地方就在京兆府的刑场。
因为事先张贴了公文,京城里面许多胆子大的百姓都跑去围观了行刑,事后据说各个酒肆茶楼里都有茶博士绘声绘色给人讲述行刑过程,听到的人无不拍手叫好,觉得痛快极了。
但祝余却是相当不痛快。
一方面因为李文才的行刑过程她既没有能够亲眼目睹,也没有机会听外头的茶博士绘声绘色,只能从家里小厮的谈论中略微听了那么一耳朵,实在令人难受。
另一方面,得了这么重惩罚的,就只有李文才一人。
当日被陆卿一并参了一本的从州知府只是革职查办,并未立刻发落。
再往上与他们有些勾连的吏部侍郎仅仅罚俸半年。
至于吏部尚书骆玉书,人家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被锦帝责成督办各州县官员的考课。
连骆玉书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就更别提鄢国公赵弼和因献策而大受褒奖的屹王陆嶂了。
偏偏这些日子,陆卿早出晚归,依旧没事人一样,仿佛被陆嶂抢了功劳的人根本不是他。
祝余看他那个样子,就觉得心里面的疑惑不停往外冒,在这逍遥王府的后宅里头就闲得愈发不得安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