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前面的座位零星坐着三四个人,他们同样沉默地看向玻璃墙外漆黑的夜色。
天空和海面被雨丝连接起来,已然无法分开,变成一整片无边的漆黑幕墙,将人类困在眼前的狭小世界。耳边迅疾的风声更是向人类宣告着自然的胜利。
沉默了半晌,伽华缓缓转过头来,把手从宋天朗温暖的大手中抽出来,两手反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分明的骨节。
她深情地看向宋天朗俊朗的面庞,与此同时,宋天朗也转过头来看着伽华璀璨的星眸。
伽华语气温柔像是天使,“天朗,看着我的眼睛,昨天真的没事吗?”
她苦恼了一整天,关于他的过去她应该如何开口,直到现在,她才终于鼓足勇气。
宋天朗笑了笑,“真的没事,你别多想。”
他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仍然满目柔情地看着伽华,可是心里早已变成一团乱麻。他不想面对的过去,终于还是来了。
他多想把一切都告诉伽华,关于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追求她,又如何真正爱上她,可是面对她那双澄澈的眸子,他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这一次,他真的害怕会彻底失去她。他曾经失去过一次挚爱,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失去。
他心里想再拖延一会儿,或许等会儿从教堂走回车里的路上,在黑暗夜色的掩映下,他可能有勇气向她敞开心扉。
谁知道呢,或许回到家中,彼此躺在床上,在不开灯的房间,他可能有勇气告诉她。
但是现在,他坐在神圣又明亮的教堂里,他没有勇气向她敞开心扉。
伽华双手稍微用力地握紧他的手,眼神真挚,语气坚定,“天朗,我们是恋人,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你可以说出来,我也希望自己能为你分忧。”
宋天朗欣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天朗,你昨天是不是做梦了?”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了。”
听到伽华的询问,宋天朗有点担忧,是不是昨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昨天他确实梦到了若晴,梦到他们一家三口在加拿大的森林公园徒步,可是若晴走到森林里就消失了,晓梦因为找不到妈妈,吓得哭了起来,而自己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宋天朗顿觉嗓子干涩,用力滑动喉结,最终才试探地问道,“我说什么梦话了吗?”
可是刚一说出口,宋天朗就意识道自己失策了,他怎么能多此一举问自己有没有说梦话,这完全推翻了自己没有印象这句话。可是话已至此,他也无法再挽回,只得木然地盯着伽华。
伽华见他不再看自己,眼神闪躲,知道事情可能并非那么简单,于是继续坚定道,“有……你有叫一个名字。”
“是吗?”宋天朗听完,完全垂下眼眸看着被伽华的纤指包裹着的自己的手,闪避伽华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星眸。
伽华仍然盯着他的双眸,可是因为他已经垂下眼皮,只能盯着他长长的眼睫毛,“天朗,我并不是要执着于你的过去,我只是希望更了解你。昨天,我听到你叫的那个名字是‘若晴’。”
宋天朗终于还是从伽华口中听到了那个名字,他脑海中千丝万缕的思绪向四面八方飞去,他不知道该不该坦白一切,还是只要告诉她能开口的那部分。
宋天朗眉头紧锁,思索再三,最终还是简单了回复了句,“那是我亡妻的名字。”
“天朗,我知道失去深爱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我怕你把痛苦都埋在心底,我不希望你那么难过,不希望你为难。”
“我没有为难,我不是故意不向你坦白,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我只是,”宋天朗凝视伽华,双眸里无限柔情,“我只是我怕你会介意。”
“怎么会呢,那是你的过去,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有过去。更何况斯人已逝,我又怎么能介意呢。”伽华笑了笑,生怕宋天朗担心。
“曾经你们一定很相爱吧。”伽华想起昨晚宋天朗梦里焦急的样子,如果不是彼此深爱,也不会那么久也无法忘怀。
“嗯,我们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正当我们准备要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却查出了癌症。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后来就是漫长的抗癌治疗,可是最终受尽了苦,仍然无法挽回生命。”
宋天朗怕伽华顾虑,紧接着说:“不过,伽华,请你相信我现在是爱你的。”
伽华极力维持镇定,面对宋天朗如此诚挚的告白,她心里完全没了主意,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如何说出自己那不堪的过去。
她欲言又止,双唇竟像是被强力胶粘住,完全张不了口。
她不知道如果过去自己犯下的错误被他知道了,他还会爱自己吗?
她曾经为爱疯狂,可是却换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而这一次,她真的只想拥有哪怕一丝丝幸福。即使这幸福是那么不牢靠,她也不想这么轻易放弃它。
于是她退却了,她不想赌,她怕输,她怕失去这唯一的小小幸福。
她扬了扬嘴角,哑声挤出一句,“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懦夫,仍然没有勇气面对过去的自己。
宋天朗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咽下了其他事实,只能硬生生答道,“走吧,回家吧。”
伽华不知道是,宋天朗和她一样,他们都在等待下个机会,盼望那个总会出现的合适机会,向对方坦白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他们起身走出教堂,雨愈发急促,风愈发强劲,海浪声也愈发狂烈,伞已经抵不住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雨水,伽华瑟缩在宋天朗怀中,他紧紧搂住她瘦削的肩膀,步伐深深浅浅地穿过沙滩。
虽然他们都是奔着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可是他们心下也不自觉迷茫起来,未来两人的路,会不会像今夜这般难走?
漆黑无边的夜色下,宋天朗终究还是无法开口,只能把爱意和愧疚通过坚实的臂膀传递给她,把她搂得更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