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熙禾尚在甜美的睡梦中,便被凌霜匆匆唤醒。
“姑娘,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见您。”凌霜神色略显焦急地说道。
林熙禾睡眼惺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满是好奇地嘟囔着:“谁会来找我?我在这京城之中又能认识谁呢?”
“那些人声称,他们往昔曾是林将军的部下。今日特意前来,邀请姑娘一同去观看一个罪妇行刑,大致便是如此说的。”凌霜回忆着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话语,从中提炼出关键信息告知林熙禾。
“为何这些人要找上我?我若不去,不行吗?”林熙禾面露难色,显然不太愿意卷入这般事情当中。
“那些人在外面赖着不走,还说他们跟随林将军多年,此事非得让您去看看不可。”凌霜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林熙禾纵然满心不情愿,也只得起身更换衣物。
待她来到正厅,果见厅中站着许多人,众人见她出来,纷纷开口。
“林姑娘来了。”
“林姑娘,咱们这就一同去吧,那贱妇马上就要被打死了。”
“那个月娘,实在是不知廉耻。”
林熙禾尚未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被人群中的几位夫人簇拥着走出了府邸。
一路上,这些妇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林熙禾总算听出了些许眉目。
原来,是一位守寡多年的女子,其丈夫已然离世八年之久。
在这八年里,丈夫去世时的抚恤金皆被病重的婆婆用尽,近些年来,全靠这女子卖豆花维持生计,婆婆的病情才逐渐好转,她还抚养着丈夫年仅六岁的小妹。
然而近日,仅仅因为她动了改嫁的念头,便被丈夫同村之人扣上了水性杨花、不忠不洁的罪名,甚至要开祠堂将她浸猪笼。
林熙禾起初还以为这女子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没成想竟是这般缘由。
她原本只是随着人群缓缓前行,可一听到这些情况,立刻叫人备好马车,径直朝着他们所说的贞生村赶去。
马车后面还跟着同村的几个女子。
在她们的引领下,林熙禾直奔祠堂而去。
刚到祠堂,便见一个女子被紧紧绑在木桩之上,那女子低垂着头,嘴唇干裂起皮,一望便知已然许久未曾进食。
“胡老,这便是林将军的女儿,我们把她请来了。”同行的村妇说道。
被称作胡老的老头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朝着林熙禾行了一礼。
“林姑娘,她男人二虎跟着林将军在南疆战死了。如今这个贱人,竟然要丢下婆母和小妹改嫁!今日林姑娘来了,正好也为林将军做个见证,咱们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绝不能让这等贱妇如此作践。”胡老说着,还用拐杖狠狠地敲了几下地面。
林熙禾环顾祠堂内这几十号人,男女老少皆有,旁边还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
此情此景,只让她感觉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问道:“这绑着的女子多大年纪了?”
“二十有二。”
“成婚多久了?”
“九年。”胡老回答得干脆利落。
“十三岁成婚,十四岁便守寡?”林熙禾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正是。”
“那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勾引男人,抛弃婆母和小妹。”胡老继续答道,眼神中满是对被绑女子的不屑与鄙夷。
“那这位是?”
林熙禾指着坐在木桩不远处的人,只见众人皆站着,唯有此人抱着孩子坐着,这一看便像是所谓的“苦主”。
“这是二虎的娘亲,怀里抱着的便是二虎的妹妹。好了,林姑娘,既然事情已然说清楚了,那便同我一道,将这贱妇浸猪笼去吧。”
胡老言罢,周围众人纷纷应声附和,齐声高呼:“淹死她,淹死她。”
“诸位乡亲且冷静,我还未问完话。”林熙禾提高音量,向着众人高声喊道。
“林姑娘还有何事要问?”
“莫急,胡老。片刻即可。”林熙禾说罢,径直走向二虎的娘。
被绑在木桩上的月娘,抬眼瞧了林熙禾一下,随后又无力地垂下脑袋,心中暗自思忖,又是一个来看她如何赴死的人罢了。
她被困于此地已然三日,身心俱疲,甚至觉得早些死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二虎娘亲,我听闻您这些年身体欠安,如今可好些了?”
二虎娘不知林熙禾为何有此一问,但为了彰显自己的可怜境遇,赶忙回答:“我这身子呀,常年咳嗽不止,一咳便带血,一个月里有二十日都下不得床。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哟~”
二虎娘说着,便抬手抹起眼泪来。
林熙禾见状,立刻打断道:“停,停!您这女儿如今六岁了吧?”
“是……是啊?”
“那您这咳嗽之症,怕是月子病吧。”林熙禾故意放大声音说道。
“你说什么?”
“您且想想,您总不能在身体抱恙之时,还能顺利诞下女儿吧?既然您这咳嗽下不得床是月子病,那您家儿媳妇怎就如此倒霉,要伺候您这因月子病缠身的婆婆?”林熙禾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林姑娘,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胡老满脸怒容,气愤地说道。
林熙禾却不慌不忙,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假笑:“莫要激动啊,我这才刚开始说呢。”
“林姑娘,莫要以为你是林将军的女儿,便可在此肆意妄言!”胡老见林熙禾这般态度,脸上已然没了起初的敬重之意。
这时,林熙禾瞥见凌雪身后带着自家的小厮和婢女正匆匆赶来,便转头对着一旁的二虎娘说道:“起来一下,凳子借我用用。”
二虎娘尚在犹豫,便被凌霜一把拉起。
林熙禾留意到,被绑着的月娘正一脸吃惊地望着自己。
“你叫什么?”林熙禾对着那女子轻声问道。
“月娘……”
“月娘,十三岁嫁人,成婚一年便守寡了。若是当时她便改嫁,你们骂上几句,我也无话可说。可这足足八年啊!月娘任劳任怨地伺候这孤儿寡母长达八年之久,她能有几个八年?二虎的娘,身子不好的时候,她未曾选择改嫁,直至将婆母伺候妥帖了,才动了改嫁的心思,这又有何过错可言?”
“这便是不贞!这贱妇要是改嫁了,日后二虎娘和幺妹可如何是好?”人群里有人义愤填膺地叫嚷道。
“那把月娘淹死了,她们便能活下去了?怎么?淹死一个可怜的寡妇,你们难道还会给抚恤金?且说真到那时,又有谁会真心实意地伸出援手?”
一说到实处,村民立刻不再说话,生怕谁说了话,谁就要承担二虎娘与妹妹的日后银钱花销。
林熙禾见状,站在凳子上,继续说道:
“我看这月娘已然仁至义尽了,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被这娘俩吸血吧。你们瞧瞧这娘俩,有手有脚,身强体壮的,怎就不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月娘瘦骨嶙峋,形同柴火棍子一般,再被她们娘俩这般折腾下去,莫说你们淹死她,就算放着不管,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林熙禾此刻也顾不上话语是否粗俗了。
“我们村向来没有寡妇改嫁的规矩!林姑娘,你若是来捣乱的,那就请你速速离开。”
“你们说请我来,便能请我来;说让我走,我就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