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看着夫君,道:“明个就说婉婉身子不适,不让她去?”
许大人摇摇头:“不妥。她去与不去都挡不住太子妃说出那些话。不去反倒像我们早已通气,已然应许了。”
“那怎么办呐?……”许夫人没了主意,泪眼汪汪的看着夫“夫人,我已与婉婉商议好应对之策,你明日只管推辞,婉婉会应对好的。”
“啊?你让婉婉应对?她那么小,都没参加过几次聚会……”
许大人闭了闭眼:这样说的确没有说服力。又想起女儿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一咬牙,说道:“是我已经教好了她怎样应对,你放心好了。只是你明日千万莫惊慌,要态度明白的拒绝,不要让人误解了去。”
许夫人在许大人的一番哄骗下,终于渐入梦乡。
许大人却睡不着,只心中默念着:婉婉,莫让爹爹失望,爹爹信你……
接下来的赏花,母女俩只管跟着众人身后,间或赞上两句。待到开宴时,许静婉和陈若莹母女坐在了一桌。陈若莹担忧的握住了许静婉的手,许静婉笑着摇摇头,给她添了一箸菜,才附在她耳边说:“后日你去我家里,再和你细细地说。先吃饭。”
饭后,直到一行人走到自家马车前,白芷才松开自己紧握的双拳,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今天跟在小姐身边的只她一人,蝉衣留在马车边给小姐夫人看衣物。她实在太紧张了,看到小姐夫人都跪下的那一刻,她的双腿都在颤抖。她想走过去一同跪下,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她还想,若是太子妃要治小姐的罪,那她就去替小姐受罚。好在一切只是有惊无险。
此时,她恨不得给自家的马车安上双翅,一下子飞到家中。
一样松了口气的还有许夫人。上了马车,她转身抱住了女儿,瞬时泪流满面,道:“他们实在欺人太甚。她怎么这样恶毒,不能得逞,就要毁掉你的名声……”
许静婉为母亲擦着泪水,安抚道:“娘亲莫哭了,一会肿了眼睛,让人看到多不好。再说,今儿个,我们胜了。您想,一时的名声相较一生的幸福,哪个更重要?”
母亲点着头:“我也知道这个理,就是太心疼你了。我的婉婉这样好,招谁惹谁了?”
许静婉一把抱住母亲的腰,笑道:“我的娘亲也这样好。今天这样勇敢!嗯,是有勇有谋!”
母女都笑了……
早膳后,蝉衣进来禀报:“小姐,源香茶楼的黄掌柜求见。”
许静婉闻言起身,边穿过回廊走向书房,边答道:“请他过来吧。顺便让人去通知一下瑞康药铺周掌柜,上午也过来一趟。”
不到一盏茶,许静婉就见蝉衣领着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来。他高高的个子,面色白净,身穿淡青长衫,乍看像个读书人。
进了书房,他便微微低头,双手一拱:“源香茶楼掌柜黄术章见过大小姐。”
“黄掌柜无需多礼,请坐吧。。”许静婉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黄掌柜微微一愣,忙道:“谢过大小姐。黄某还是站着回话吧。”
许静婉微微一笑:“黄掌柜莫要客气。虽我不常与您相见,但也知道您与外公一家渊源颇深,更得母亲信任。论理,我应该叫您一声伯伯的。”
许静婉小时常听听母亲提起,但是与他很少相见。虽然与药铺的周掌柜一样,都是跟来为母亲打理陪嫁庄铺的人,但是他与周掌柜的常来常往不同。除去每月一次报账,他几乎从不主动来府里。这应该和他的经历有关,他不喜接触做官的人。
黄掌柜原是一个秀才的儿子,学名黄新智。八岁时,母亲带他上街买米,被当地恶霸看上给掳了去,他则被暴打一顿扔在了街上。
几日后,黄父讨来了母亲,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黄父写了诉状去告官,怎奈那恶霸姐夫正是当地县官,父亲反被判了个诬告,打出了衙门。一气之下,黄父怀揣述状,带着他告到了州府,怎奈官官相护,说是证据不足,被衙役给轰了出去。于是,父子俩踏上了进京的路途,一路风餐露宿,尚未进得京城,被三个蒙面人截杀。手无缚鸡之力的黄父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拼命地护住儿子,顷刻间已经满身鲜血……
危急时刻,恰逢唐老御医回乡祭祖,一行人惊走了歹人,救下了两人。黄父因伤势过重,当日便咽了气。唐老御医帮着黄术章葬了父亲,带着他一同回了京城,又帮着他告倒了恶霸,为父母报了血海深仇。
黄新智书读书很好,外祖就供着他继续读书,想着让他将来可以通过科举博个好前程。可是他对做官十分抗拒,也不愿娶妻生子,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报恩。十八岁起他就为外祖打理庄铺,闲时读书品茗。后来,看到外祖担心母亲远嫁,他便请求随母亲过来帮她管理庄铺。母亲见他喜欢饮茶,便开了源香茶楼,由他做掌柜的。
周掌柜虽然也自小无父无母,但是要比黄掌柜幸运得多。
周掌柜原是外祖买来的小药童,却是异常聪慧好学,外祖甚是喜欢,给他取名周歧。长大后,周歧的医术非常厉害,与大舅舅只在伯仲之间。外祖待他如同亲子,舅舅母亲也都同他亲如兄妹。
母亲出嫁前,他同黄掌柜一样,为使祖父放心,主动请求跟跟随:一可帮着打理药铺,二可时常为小姐调理身体。周歧成年后,母亲替他销了奴籍,又为他娶妻成家。
许静婉语毕,黄掌柜忙又一礼:“承蒙夫人信任、小姐抬爱,黄某不胜感激。”
许静婉叹了口气,道:“想必您已知晓,母亲将茶楼给了我,我对经营茶楼一点经验也没有,今后少不得要麻烦您。您若一直这样客气……”说到这吗,又底气不足地加了一句:“今后,我怎么好意思去麻烦您啊……”
黄掌柜看着大小姐孩子气的小脸,笑了。他走到许静婉对面鼓凳上坐下,道:“好。我听小姐的,以后不这样客气了。”
“那以后我就叫您黄伯,您就喊我静婉。”
黄掌柜顿了顿:“ ……我还是喊您大小姐吧。”
“那也成。”许静婉说道:“黄伯,茶铺里一共有几个伙计?是只卖茶水,还是也卖罐茶和茶具?”
黄掌柜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品着,道:“好茶!君山银针。不愧是茶中君子,茶色清凉,香气清高,味醇甘爽。”
“黄伯真是个懂茶的人。我也喜欢这茶,就是觉得好喝而已。”
“大小姐谦逊。您能觉得好喝,就说明您已经懂茶了。”黄掌柜又抿了一口,才放下茶盏,道:
“茶铺中除去我还有三个伙计,一楼三人,一人烧茶,两人招待客人;二楼一人,负责售卖罐茶和茶具,忙时我也跟着照应些。平日进货都由我来负责。茶楼夏季生意还好些,其他季节也就勉强维持个平衡。”
“黄伯,咱们茶楼都卖一些什么层次的茶呢?”
“都是一些中低品的,包括罐茶和茶具。茶铺位置在西街,那里都是普通人家,我担心高品质的不好卖。”
许静婉想了想,道:
“黄伯,我想改改路子。我与母亲说,要让茶楼一年内收益翻倍。”许静婉忽略黄掌柜一脸的惊讶,继续道:
“咱们茶楼小,只做一样才能集中精力做出名头,吸引客人。我想二楼不再卖罐茶和茶具,都改成茶座,和一楼的大堂不一样,都做成供贵人会友谈事的单间。 ……”
黄掌柜双眼一亮,道:
“那茶品也要提一提层次……”说着,看了看面前刚刚蓄满的茶盏:
“像君山银针、蒙顶甘露、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 ……,我们就要都进一些。”
许静婉也笑着说:“嗯。这些好茶我们可要提一提价,那样可心的茶室总也值几个银子吧……”
说话间,白芷走进来禀告,瑞康药铺周掌柜到了,询问何时见。
黄掌柜忙起身,道:
“大小姐您忙,我先告退。这茶楼改造的事情,回头我再出个详细的章程,给大小姐过目。”
“好。黄伯先去做吧。下午我会过去看一看,顺便见见伙计们。”又回头对蝉衣道:“你送黄伯出府,再取一罐君山银针给黄伯带回去。”
这回黄伯没有客气,谢过许静婉,轻快的脚步的跟着蝉衣出去了。
许静婉起身,来回走了走,一边等着周掌柜,一边在心中感叹高门大户当家祖母的辛劳。
因着跟母亲学习医术,许静婉常去药铺,和周掌柜也很是相熟。在她看来,那就是个浸润的一身药香的乐呵呵的小老头。说是小老头,其实他也就三十五六岁,由于不爱打理自己,又整日和药材打交道,一身灰扑扑的长衫时常挂着几根药草,去药店的顾客都爱把他认作伙计。他喜欢研究药理,极少出诊,除非有疑难杂症或者是母亲派人来请。
很快,周掌柜拎着个篮子,进了书房。
许静婉笑道:“周伯是又给我带好吃的啦?”
周伯也笑了:“你伯母听说我要来,一早就好做了这些点心,说务必要带来,都是你爱吃的。”
许静婉掀开帘子,捡了一块黑芝麻米糕,咬了一小口,道:“嗯,好吃。伯母做得糕点堪比酒楼大厨。”
她咽下糕点,将篮子递给蝉衣,笑望着周掌柜道:
“周伯,伯母和紫薇都好么?紫薇这么久没过来,都在忙什么?”
周掌柜坐下来,笑道:“紫薇和她娘学习刺绣呢。如今她也不小了,再有一两年也该出阁了,哪还能天天到处走呢。小小姐,前几日小姐给我传信,说药铺让你接手了。”
许静婉无奈一笑,即便销了奴籍,周伯还是固执地坚持原来的称呼。
“是这样,母亲想让我练练手。但是,周伯,这药铺不论是母亲管还是我管,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就是每月报账时,若我有不懂的地方,您得教教我。”
“好。小姐只管问,伯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掌柜开心地笑道:
“你这边无事了,我去小姐那边瞧瞧。”
……
接近正午时分,周掌柜提着一罐君山银针、两盒马蹄酥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