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后的脸色微微一沉，淡声道：“姐姐何时出来？”
月色下，知月一身白色干爽的劲装，墨色长发挽起，显得十分清爽，且纯洁，从容地打起了招呼。
她笑眯眯地道：“小夜，好久不见。小瞳，你没事吧？”
赤瞳正欲开口，却见知月又转向夜九儿道：“小瞳是我的人。小夜，她前几天的伤，可是你打的？”
夜九儿抿了抿唇，微微叹了口气，道：“是我打的。”顿了顿，又道：“那，需不需要我给她道个歉？”
赤瞳还在介意知月那句“小瞳是我的人……”不太明白现在什么情况，忍不住嘟囔道：“什么你的人。蠢女人，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正因这句，知月忽视了夜九儿，转身回小瞳的话：“还散楼的客人就是我的人。我作为还散楼的老板娘，自然不能看着我的客人被人家欺负不是。”
闻言，夜九儿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拳头默默地攥紧。
原是客人。赤瞳竟没办法反驳了，只道：“蠢女人。”
知月却斜了斜目，很快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道：“唉呀，小瞳手臂受伤了。”伸手就要扶她一把。
这才觉察手臂上有些许刺痛感传来，赤瞳低头查看，果然看到了一道血痕。许是刚才打得太过认真，一时没有察觉。她别扭地一把推开知月，埋怨道：“不用你扶。一点小伤而已，还死不了。”
知月待要说什么。然夜九儿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一声，道：“真是不巧。姐姐，没想到你今晚也会来。几年不见，你这人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知月叹息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你。这件事我已经管了。就算百鬼他们不来找，我也会管这件事的。”
夜九儿将面纱缓缓取下，只露出半张脸。即使是半张，那张脸也极为美丽，看得愣住，仿佛无法想象世间有如此令人窒息的美。是浑然天成的美，无需任何妆容装饰，半遮半掩，又多了一分妩媚，所谓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夜九儿却道：“姐姐今晚要是能将此事忘了，装作不曾见过妹妹，改日，定会寻空登门看望姐姐。”
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格外亲切。赤瞳听得莫名肉麻。
知月道：“是吗。小夜这是不打算告诉我事情真相了。”
夜九儿没了耐心，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如就此罢手。”
知月啧了一声，道：“那些腐尸，当真和你没有关系？”
夜九儿脾气上来了，厉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别再问，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知月果真没再问，只道：“好吧。今晚，我可以当没见过小夜。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就此罢手。”
夜九儿抿了抿唇，面无表情道：“那，今晚就此别过。”
说罢，夜九化作一道黑影，飘进了夜色，不见踪迹。
知月坐在瓦片上，望着夜空发了一会呆，然后看向赤瞳，笑道：“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赤瞳这才忍不住开口道：“蠢女人。为什么要放她走？”
知月低着头，撩了一下鬓发，道：“没人可以证明此事是小夜干的。我觉得，她没必要向我撒谎。”
“你很了解她？”是了，那个可怕的女人，方才说了。
知月叹了口气，道：“几十年的朋友。其实不算了解。”
不了解能来这找她？赤瞳又问：“你今晚全是为她而来？”
知月想了想，道：“也不全是。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赤瞳最讨厌她说话说一半，道：“没明白你的意思。”
知月就地坐在屋脊上，翘着二郎腿，食指抵在唇边，似乎回忆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小夜是一只修炼千年的九尾，好收集人皮。这事百鬼他们也知道，一提到无皮尸体，就会让人联想到小夜。只是，她前几年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顿了顿，道：“所以呢，我今晚才会到她的地盘上来，就是想找她问个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以为，小夜应该是被什么人给诬陷了。”
“因为她就算再怎么喜好人皮，也不会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了。可是刚才小夜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似乎是不想让我牵扯进去。”
又分析道：“如果这事是她干的，不太可能会这么容易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出现，然后消失。除非有第三者。她是想自己去找那第三者，原因我们暂且不知。不过我觉得，小夜已经没有太多耐心了，而且她应该很快就会找到那个第三者。”
赤瞳听她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带着毫不关己的语气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还要不要去找她？”
知月轻叹道：“先不了吧。小夜不让我过问，自然有她的道理。过几天，我会去找她喝喝茶叙叙旧。”顺便，旁敲侧击，看还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两人沉默了半晌，知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自来熟地就拉小瞳的胳膊，又不等她发作，自觉地把手拿开，道：“想知道小夜的事情吗？”
赤瞳生怕她又来扒拉自己，抱紧了手臂，原本想说不想知道，但又看她兴致盎然，忍不住嘟囔着嘴：“蠢女人。我说不想知道，你就能闭嘴了吗。”
于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知月讲起和小夜的初遇。
在城西的南江坊有一处画坊，名曰惜春阁。是为赏景作画之地。沿南江湖畔建成，四周花草茂盛，四季如春，甚是神奇。更听说惜春阁的主人是一个美若天仙的绝世美女。却从来没人见过。
并且惜春阁还有一个特别的规矩，只为女人作画，管他是权势滔天的官人，还是富可敌国的商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许多女性也为了能一睹芳颜，也会找她作画，最后虽大饱眼福，却恨不能见其全貌，而遗憾离去。因为一人只作一幅。
听了这些传闻后的知月，对惜春阁的主人充满好奇。特地找了个空闲时间，决定去一趟南江湖。
知月打算，不止与那人混个眼熟，还做天底下揭开惜春阁阁主面纱的第一人，怎么样，脸皮厚不。
她倒要看看，此人是丑是美，是妖是怪，来路如何，修为怎样。摸清这些，也好为了以后遇见时，能行个方便。毕竟，做妖怪，也需要人脉。
通常来讲，大妖怪们之间是很少接触的。一旦有了自己的固定地盘，除非为了争地盘而当面打架，不然几乎很少见面。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像百鬼这种被知月“夺去”地盘的大妖怪就整日里跟空云山的乌锦混在一起。大妖怪弱肉强食，地盘里的那些人类就那些，分多了分少了就会有人不高兴，一不高兴就打起来。故能不见面就不见。可见，百鬼和乌锦的关系有多好。
惜春阁位置较偏僻安静，一面临水，三面则是各种花草树木，或许是主人意意为之，将惜春阁打理成了花团锦簇的场景。且此地避暑也不错。
可偏偏此时大雪时节，别处白雪纷纷，南江湖却是四季如春。知月觉得，是有结界将此处罩住了。
待穿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便可见花团下的惜春阁。知月外面穿的是一件厚实的白色大氅，里面则是一袭石榴裙，幸好来时，她做了准备。
门外有两个小男童守着，十岁人类的样子，模样俏皮可爱，正互相打闹说笑，见到来客人了才停下，一个奔去告知主人，一个上前招呼知月。
“来的可是知月大人？”
“是我。”
惜春阁有规矩，来这儿的客人都需要提前预定时间，什么时候来，要做什么，都需要写一封拜帖提前几天送来，然后惜春阁会在那封拜帖上盖上专属的印章，找人送还与你。收到之后便可依照时辰，凭此拜帖来惜春阁了。反之若拜帖上无印，便是不接受拜帖的意思，道理很简单。
为不让对方起疑心，知月便以画像为由，起草了这封拜帖，而拜帖上有印，显然对方是相信了。那男童看过知月的拜帖，点头道：“知月大人，您来的正是时候，我家主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知月脱了大氅随手扔给男童，笑道：“那辛苦你了！”
知月正要进去，男童忽然又拉住她道：“唉先等一下！大人，您来这画像，为何还要带一壶酒啊？”
男童见过许多画像的客人，却从未见过带酒来的。毕竟来这的，多是一些名门贵妇，或是千金小姐，顶多会带些茶点。一时惊呆了，正要喊人。
正在这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男童便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睡去了。知月一步迈过，微笑道：“还是让你先在这睡一会儿，等我办完了事，再叫你醒来。”提着酒壶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
进到里面首先是扑鼻的颜料味，带着浓郁的各种花香，令人心旷神怡。这些颜料都被摆在花园里。
而花园里种植了其他花草，五颜六色，想来这些颜色便是从这些植物中提取的。知月对作画不解，只觉香气好，多闻了闻，花好，便多看了看。
正看得入迷时，一个如黄莺般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姑娘，你就是打败百鬼成为十大恶妖的知月？嗯，今日一见，果真恣意洒脱，不拘一格。”难怪连百鬼都拿她没有办法。委屈百鬼了。
如传闻一样，戴着薄如蝉翼的白色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眉眼也难以掩饰面纱后面的美貌。知月愣了一愣，差点就忘了来时的目的。
知月迅速回过神来，一手掐腰，从容地道：“想来你也一样。在我没来之前能成为十大恶妖里的唯一女性也绝非泛泛之辈。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啊？”
夜九儿站在台子上，手上正拿着水瓢，给那些花草浇水，即使知月闯进来，神色也不见一点慌乱。
她反而镇定自若，嘴边仍噙着笑道：“我啊，叫夜九儿。姑娘叫我夜九就行。夜是夜晚的夜，九是八九不离十的九。一只活了一千年的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