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和宋黎,坐在雅冠布庄的二楼雅间。
她劝黑掌柜把话说开,免得节外生枝。
不一会儿,冯氏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进来了。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死去多年的未婚夫突然现身,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只希望冯氏认清自己的心,早做决断!
黑掌柜亲自送宋谨央出门。
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
“夫人!她若要……和离,您,拦着些!”
“人羽,你让一个和离的女人,阻拦另一个女人和离,此路不通!”
黑掌柜苦笑,不再做声。
宋谨央一行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她的身后,出现一个脸色像鬼一样的人,白仲康。
他听到宋谨央吩咐转道十里街,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吓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顾不得严寒,他咬牙等在暗处,终于见到了那人的正面。
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
白光翰!!!
他竟然没死?!!!
想到被他顶替身份的那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无边恐惧犹如一只大手,狠狠撅住他的心,抽干他浑身力气,靠在墙边半天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几乎成了一个雪人时,终于稍稍恢复些气力。
他僵硬地抖落衣袍上的积雪,转了转冷硬的四肢,一跛一跛向远处走去。
宋谨央本想先送宋黎回小院收拾东西,过几日再正式搬到镇国夫人府。
但宋黎坚决不肯,非得先送宋谨央回府,再回小院。
宋谨央拗不过他,只得照办。
路上,刘嬷嬷气鼓鼓地问她。
“夫人!崔氏一族忒厚脸皮子,您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
宋谨央冷笑。
“帮?怎么可能?!那些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帮助。”
创办女学是真,让族人送姑娘上女学是试探。
借女学的由头,将真正感恩自己的人挑选出来。
该捐助的捐助,该舍弃的舍弃。
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她是人,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宋黎赞同地点头。
马车停在府门前。
宋谨央凝视着门匾上“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和边上两个大大的“宋”字,露出由衷的笑。
好一会儿,马车才重新发动,慢悠悠入了府。
新管家宋青迎了上来。
“夫人,八皇子妃送帖子来,邀请您下个月参加‘春日宴’!”
八皇子妃?
有意思!
她前脚刚刚册封为镇国夫人,八皇子妃的帖子后脚就到。
“回复八皇子妃,感谢她盛情邀请,‘春日宴’必到!”
宋青欠了欠身,迟疑着再次开口禀报。
“夫人!七爷醒了,嚷嚷着要见您。”
宋谨央嗤笑,他倒是比自己还迫不及待!
“行,去见见吧!冯氏,你先回院!我让刘嬷嬷陪你走一趟。”
冯氏吸着鼻子摇头,“母妃,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说罢,福了福身,带着玲珑走远了。
宋谨央回头叮嘱宋黎早些回小院,派了几个小厮和他一起回去帮忙整理。
“这几日,让他们吃住你那里,等到回府,再好生挑选几个得用之人。”
说罢,一行人去了七院。
宋黎恭敬地拜别宋谨央。
刚刚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您就是小叔?祖母新收的义子?”
小姑娘天真无邪地问他。
宋黎点了点头。
小姑娘自来熟得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小叔,我是崔咏书,我父亲是排行第四的崔珑,我来找府医,替母亲拿药。入冬了,她身子一直不见好。”
宋黎颇有些奇怪,这小姑娘倒是不见生。
不知怎么的,“嗵”的一声,她的袖中掉出一个瓷瓶,她神色紧张地“呀”了一声,立刻附身把瓷瓶捡起来,着急忙慌地往袖管里塞。
可越急越乱,瓷瓶怎么也塞不进去,急得她险些哭出来。
终于把瓷瓶塞进袖子,她眼角噙泪,羞怯地再次屈膝一礼。
“小叔,咏书失礼了!”
他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后退一步,示意小姑娘先行。
崔咏书再次淡施一礼,施施然离开了。
宋黎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身后的暗影里,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
“姑娘,您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妃,不,找夫人帮忙?您是她亲孙女,她还能见死不救?”
崔咏书眼中射出冷芒。
父亲要做的事,若直接告诉祖母,祖母定然雷厉风行,提前解决所有危机。
但那样的话,母亲仍会得过且过,忍受父亲无穷无尽的虐打。
只有让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惨状,才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反抗父亲的暴虐。
母亲为自己牺牲这么多,自己为何不能为她牺牲一次?
哪怕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她也甘愿!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去的马车,暗暗祈祷:小叔,您千万别让我失望!
宋黎隔着窗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不由深深地蹙起。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听到响声,崔珏睁开双眼,看到宋谨央顿时目露惊喜。
“母妃,您来了!”
他受伤后,没有人告诉他,宋黎已成了宋谨央的义子。
他忍着浑身上下火燎般的灼痛感,强撑着支起身,下一秒整个人痛到抽搐。
心底却暗暗期盼:自己这么惨,母妃一定心疼坏了吧?!
“很痛吧!这些痛比起我儿这么多年受的苦,算得了什么呢?”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
惊得崔珏魂飞魄散。
他瞳仁猛然睁大,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母,母妃,您,您,您怎么……知道?”
冷汗顺着他脸颊滑下,疼痛和恐惧令他整张脸扭曲起来。
“难怪你狠得下手,让人杖责我,原来你早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
宋谨央嗤笑。
“崔理已经更名宋黎,记入宋氏族谱,成了我镇国夫人唯一的儿子。”
崔珏浑身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小厮告诉他大哥签下断亲书,竟然是真的!!!
他真是活活被崔瑜蠢哭了!!!
“我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说他是我的义子?”
崔珏眸中重新燃起希望,满怀期待地冲口而出。
“母妃,您心里还记挂着小七?!
您不会放弃小七的,是不是?
母妃,是不是?是不是?”
“错!
我暂时没有揭露真相,是因为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的亲事、你的前途、你的命运,仍掌握在我的手中。
断亲又如何?
只要旁人以为,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他们就一定会相信,我替你安排的,一定是最光明的前程!”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他全身,被恐惧笼罩的无力感像潮水般翻涌而上。
他强作镇定地反问。
“母妃,您就不怕我主动说出真相?”
“哈哈哈……”宋谨央狂笑起来,“不,你不会,绝不会!你和他们几个一样,心中只有权势,你绝不可能自毁长城,相反你还会拼命遮掩,生怕旁人知晓你的身世,不是吗?”
崔珏看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错!
他怎么可能主动交代,自己并非母妃亲生?!
他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自己的娘亲是妓子?!
不该如此!
他本该拥有最灿烂的前程。
为什么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天道不公!!!
他狠狠地咬住舌尖,满嘴的血腥味令他瞬间冷静。
他不能输,更不会输!
他要养好身子,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