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是崔府老太君卢氏六旬之庆,因崔府百年氏族,门生故吏遍及四海各处。且子嗣昌盛,亲友众多。一日筵宴根本排设不开,是以每年都要从五月初二起至五月初八,崔府东西两花厅一同设宴。
城中又分设三处流水席,与民同庆,周济穷人。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孝字当头,是以老祖母寿辰,家里儿女便是手中有天大的事此刻也得撂下。
而这也是崔府女儿们最喜欢的日子,因为祖母寿宴一连数日,是以这几日她们便会和丈夫一同住在娘家,好生陪长辈喜庆热闹一番;这对出嫁女来说,可不是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四月二十八这日,谢珩提前告了假,回了府中同妻子一起打理置办。
秦氏和裴氏难得移步来了畅心堂。
谢珩和乔乔一左一右将老人家搀了进去,堂上让座。
秦氏笑道:“你祖母的好日子,你家人又多,可得趁机好好热闹团聚;反正家里也无事,珩哥儿的假也已告过,提前几日住去也可。”
乔乔一怔,心间热热的,感激道:“多谢祖母成全。”
秦氏:“我也是打女孩过来,岂有不知的?能在娘家多住一日那就是多享一日的福,说起来都是家,可背后滋味的区别也就咱们女人家清楚。”
裴氏也被说得有些动容,“就听老太太的,早些回去陪你爹娘家人说说话;珩儿一同去,可得有些眼色,说来你也算是新女婿,要是有谁不认识可得及时问你媳妇,别失了礼数。”
乔乔笑道:“母亲放心,我大姐夫都是一起回去的,夫君要是有不认识的人,我大姐夫肯定会提醒他。”
裴氏:“也是,连襟在一起,更有话说。”
秦氏:“我们到时候也是要去吃酒的,你们小两口啊,早些收拾好动身就是。”
告别长辈,小厮们套好车,也将箱笼都搬上车。
未时初刻,夫妻俩上车从家中出发,去往崔府。
想到能在娘家住这么长时间,乔乔想心里难掩兴奋,趴着马车窗户,透过缝隙,自由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谢珩坐在榻上,闭着眼睛小憩,却实在很难不被她身上散发的欢快所吸引,他觉得自己都能看到她身后摇摇晃晃的尾巴了。
看够了外面的新鲜,乔乔终于想起关心一下丈夫,她打趣问道:“在我家一住可就要七八日,你能行吗?”
谢珩依旧是那副神色淡然的样子,“你嫁给我,都能在随我过一辈子;我随你在娘家住几天算什么。”
哎呦喂。
不得不说,这是乔乔觉得从谢珩嘴里说出的最有温度的几句话之一。
她一高兴,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珩瞬间给她亲清醒了,眸光一深,“你别闹。”
乔乔伏在他怀里,“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好了呢。”
谢珩捏着她的手,闻言嘴角微勾,“哦?是吗?”
“怎么个好法?”
乔乔逗他:“越来越有人性了。”
谢珩照着她胸前抓了一下,乔乔猝不及防、齿间不觉的吟了一声。
“干嘛?”
“你倒是越来越暴露本性了!”
“我什么本性呀?”
“小乌龟。”
乔乔急了,“你才乌龟呢!”
“不是吗?”谢珩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刚嫁给我的时候,就像一只来到新环境的小乌龟,乖顺又安静,外面一点动静就能让你缩回自己的壳里去;现在……”
乔乔正津津有味的听着呢,见他忽然停了,就催:“现在怎么了?”
他伸手扼着她的两颊,“现在索性连壳都丢了,小乌龟变成小狐狸了,没事就耍坏。”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眉宇间流转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和温柔。
乔乔脸怪热的,不自在的别过身躺了下去,“才没有。我一直都是这样。”
谢珩对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
崔府到了。
门房的小厮都认得谢府的马车,老远就应了上前,抱着下车的脚凳候着。
正门那也有小轿等着。
马车在崔府正门前停住,谢珩先掀开车帘跳下车,而后折身,将乔乔扶下车。
乔乔问小厮:“大姐他们回来了吗?”
小厮笑回:“没呢,大姑娘和大姑爷说是要明日才能回来住上;但姑太太昨儿个刚到家。”
乔乔顿时眼睛一亮,“姑姑这么快就回来了?脚程倒是快。”
又对谢珩:“你和我一起去见姑姑吧,说起来,你还没正经和我姑姑见过呢。”
谢珩点头,“好。”
身后的丫鬟婆子忙将箱笼搬运至乔乔未出阁时所住的栖鸾阁。
一众崔氏的丫鬟婆子簇着,夫妻俩来到祖母卢氏的上房。
梵梵和茜茜都正在祖母跟前做针线,一三十岁左右的美貌妇人正坐在卢氏身边,有说有笑。
婆子们一边传“三姑娘和三姑爷到了”,一边打起帘子。
谢珩和乔乔至堂前跪拜,先问过卢氏,而后便是卢氏身边的小女儿、即崔显胞妹崔芜。
卢氏笑着应下,又让他二人堂下坐着说话。
乔乔抱着崔芜撒娇,“姑姑可算着家了,你要是再不回来露露脸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你。”
崔芜:“我也听说了,不过沈家那货色我不想和他计较,但连累你,倒是姑姑的不是。”
“但你也没吃亏啊,两个耳光的事,如今可是沸沸扬扬、我一进城就听说了。”
乔乔笑得甚至有点小骄傲。
崔芜点着她额头,向谢珩说道:“你这样凶悍,也不怕把姑爷吓着?”
谢珩含笑。
乔乔:“他一个武将,要是轻易就能被我吓着,谁还敢让他上阵杀敌。”
崔芜:“那可不好说,你爹爹于朝堂杀伐果决、连皇帝都让他三分,在家不照样让你娘治得服服帖帖。”
对谢珩:“怀予,乔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淘了点,你稳重,可得看顾她些。”
谢珩:“她也不淘气,就是爱说笑,这样也好,家里总要有个人爱热闹。”
崔芜听罢唇角轻勾,“看来咱们家三女婿孺子可教,比他大姐夫上道多了。”
正在打络子的梵梵闻言抬头问道:“大姐夫?大姐夫怎么了吗?”
崔芜毫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娘,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挑女婿的眼神欠佳。”
谢珩瞬间觉得有被冒犯到。
崔芜意识到失言,忙找补到:“怀予别误会,我说的是江衍那个榆木脑袋!”
说到这个,卢氏也忍不住叹气:“大姑爷人品能耐都没得说,就是这性子……”
“讲规矩是好事,可是这太重规矩未免就让人觉得无趣。”
五姑娘茜茜看了眼不远处的三姐夫,满脸好奇道:“三姐姐,三姐夫是个有趣的人吗?”
谢珩:“……”
乔乔适时护夫,“别看他在你们跟前也一板一眼讲规矩的,其实私下里,他还是挺能和我说笑的。”
“时不时的两句话,还挺体贴暖人呢。”
谢珩耳根微觉发烫:“……”
这是可以说的吗?
卢氏道:“这才对啊,男人在外头肯定要端方大度,有大家风范;可回到家,对着妻子,那肯定自有柔情,这才是正常的夫妻呀。”
崔芜:“母亲您也别着急,索性这次回来他们得在府上住好几日呢,到时候,咱们随机应变,好好给蓁蓁和大姑爷别别劲儿。”
卢氏点点头,又对谢珩道:“怀予,到时候啊,你也多提点提点你大姐夫,和他讲一些为夫之道,这做人丈夫又不是当人夫子,犯不着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
谢珩:“……”
好像哪里不对。
乔乔忍住笑,“祖母,您让他去教大姐夫?”
卢氏:“有何不对吗?”
乔乔:“……我怕他教不成大姐夫,反被大姐夫带了过去。”
到时候谁赔她一个已经越来越有人情味的夫君啊。
谢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