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南路135号,上个世纪80年代拔地而起的十五层高楼,曾为麒麟市之象征,无出其右。市民皆称之为“十五层大楼”。
我们的出租车司机小学时就听闻一同学住于此楼,初中毕业后迁出。回想起来,一身冷汗,若非早离,几番惊魂,或许早已命丧黄泉,或精神崩溃,终老疯人院。
此前,十五层大楼居民生活平静,邻里纠纷不过琐事,从未演变为暴力。然而,这一切,在1997年的一天戛然而止。
香港回归后不久,十层居民王善如常等待电梯。门开,满载的电梯令他目瞪口呆——超负荷,二十余人挤作一团。
电梯口一黑衣男子,非大楼居民,王善素未谋面。
“进来,就等你了。”黑衣男一眼示意,王善恍惚中失去意识,摇摇晃晃踏入电梯。
“嘀——!”警报声划破沉默,王善猛然惊醒,电梯内的一瞬恍若隔世。警报触发,他条件反射般跨出轿厢,那黑衣人失望地笑了笑,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下次吧”。
门徐徐合拢,随即惊心动魄的一幕上演:数字飞速下坠,一声轰鸣后,尘雾弥漫。女声尖叫刺穿寂静,“电梯坠落了!”王善看着遇难者名单,熟悉的面孔迭现,独缺那黑衣人影。
悲痛气氛弥漫十五层大楼,众人以为风平浪静时,却不知恐怖暗潮涌动,王善的名字,未再出现在生者名单。
事故后第七日,俗称“头七”,六楼的吴老太太在床上辗转难眠。大楼弥漫着香烛、烧纸的气息,让她倍感不适。本应规律作息,却眼皮狂跳,失眠让她陷入焦虑。
深夜十一时许,吴老太太在半梦半醒间,忽觉房中有人,起初误以为是逝去的儿子归来,未加理会。
“秀芝……快走……秀芝……快走……”
一声呼唤,吴老太太猛地清醒,吴秀芝是她久违的本名,如今众人只知她是吴老太太。
这声音,隔了三十余载未闻。她睁眼,只见丈夫单仁,死者已矣,却站在床畔。
吴老太太不禁恍惚,是否梦境?她暗自拧了一把,痛感清晰,证实非幻。
丈夫死而复生,唯有鬼神之解。吴老太太心境平和,问道:“阿仁,是你吗?来引我同行?”
男人摇头,语气不稳:“未到时机。”他紧迫地说,“秀芝,听好,今夜十二点前,你必须带孩子们离开此地,切记,十二点之前!”
吴老太太迟钝回应:“离楼?何故?此处宜居,我们该何去何从?”
男人急切,面容扭曲:“无暇解释,今夜此楼将生惨案,多人将命丧于此。若不先行撤离,全体都将葬身此处!”
吴老太太骤然色变,瞥见壁钟指针已指向十一点四十。欲寻老伴单仁,却惊觉其踪影已杳。暗红“走”字,血迹斑斑,赫然墙上。
孙子急匆匆入室,面色苍白,惊呼:“奶奶,我刚才看到爷爷了……”
午夜,吴家五口匆匆逃离十五层魔楼,出门之际,目睹二三十个熟悉的面孔踏入楼内——正是七日前电梯悲剧中的受害者。
翌日晨曦微露,惊叫四起,大楼梦魇才揭开序幕。警方抵达,昨晚悲剧揭晓:十二点后,六十九人命丧黄泉,其中四十一人,正是电梯事故的幸存家属。曾庆幸逃过一劫的王善,亦名列死者簿。
死者皆自尽,方式五花八门:悬梁、割喉、勒痕,王善则因吞钉丧命。奇特的是,这些悲剧均在寂静中上演,死者旁边,邻居竟无一丝察觉。
警方历时月余调查,未果,草率以集体精神分裂为由,草草结案。旋即,关于十五层大楼的流言四起,称其原为墓地,鬼魂缠身。
大楼居民惊慌失措,争相迁离。条件优越者速购新居,条件较差者也租赁他处,短期内撤离。转眼间,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号的十五层大楼,变成了一座空楼。
数周后,出租车停于荒地,司机指向数百米外的大楼:“那就是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号——十五层大楼,想拍照?外面随便拍,别进去。”显然,把我们误作灵异版的狗仔队。
孙胖子怒目圆睁:“停这么远,什么意思?”
“全市只有我敢这么停。”司机出示三十余元:“三十ニ块,退给你,两清。”
“别来这套,四百都给了。”孙胖子瞪眼反驳。
“那是咨询费……”
吴仁荻开口,目光一扫我与孙胖子,断然二字:“下车!”
目送出租车夜幕下扬长而去,孙胖子旋即面向吴仁荻,斩钉截铁地问:“吴主任,那四百元算作办公费用,回去报账可行?”
吴仁荻不予理会,目光如炬,凝视前方十五层大楼,片刻后,他向我要了支烟。我未加深思,即刻递上。吴主任手持香烟,却无抽之意,令我犹豫是否为之点上。正当我稍一走神,吴仁荻已自行点燃香烟。
未见他点火,然而此刻我无暇多想。吴主任动手了,他右手一挥,轻拍上升的烟雾。烟雾随即改道,横向十五层大楼飘去。
吴仁荻冷哼一声,将烟蒂掷地,转头对我们说:“带你们开开眼界。”
他走在前,我们紧随其后。随着接近十五层大楼,阴森之感愈发浓烈,犹如置身云南水帘洞。
吴主任暂无入楼之意,先带我们绕楼巡视,终于在一块异样的空地上停下。大楼十多年无人问津,四周杂草丛生,唯独这块五米见方的地面寸草不生,踏之松软。
“就是这里。”吴仁荻脚踩空地中央,划了一个圈,指令我和孙胖子:“过来,于此挖掘。”
挖掘?我与孙胖子相视皱眉。孙胖子朝吴仁荻一笑:“吴主任,工具在哪儿?”“无。”吴仁荻答得直接,瞥见我们俩苦瓜似的表情,补充道:“用手,此处集阴,地质松散,下面埋藏浅。”
吴主任发话,我和孙胖子只得挽袖开挖。果然,泥土松软如沙。半尺深,一缕黑发露出,死者现身——一个小女孩,全身裸露,埋于此。尽管对恐怖之事略有习惯,但此景仍令人心跳加速。
孙胖子坐在地上欲言又止:“吴……”
吴仁荻截断:“我看到了,继续,勿停。”
虽百般不愿,我们只得继续。很快,头部与肩膀露出,这才发现,死者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何人如此残忍!”孙胖子目睹小女孩尸体,愤慨地对吴仁荻说。
吴主任默然无声,骤然迈步,双手猛地扣紧尸身肩头,一拽一提,便将那幼小尸体自地底拽出。女孩身姿如故,左手指示十五层高楼的方位,右手紧握小刀,刀尖深深没入胸膛。
未待我及孙胖子询问,吴仁荻已自行揭示:“有人设此降阵,此女尸为阵眼。尸离阴地,阵自瓦解。”
我对降阵有所耳闻,源于档案室的零星记载,孙胖子却对此一无所知:“吴主任,何为降阵?”
吴仁荻瞥他一眼,言简意赅:“与你们沙漠所见丘不老之拜六方阵相反,降阵向四周阴魂传递一讯——‘来吧,大楼之内,尽情杀戮。’”
孙胖子惊愕:“谁敢布此降阵,残害无辜?”
“布阵者何人?”吴仁荻冷笑,目光投注远方高楼:“入内便知。”
我疑问:“你是说,布阵者尚在大楼内?”
吴仁荻点头:“正是,或许他还有更多‘惊喜’等着我。”
尽管预期之中,但自吴仁荻口出此言,紧张感依旧难以避免。转瞬之间,我们抵达了十五层高楼的门前。
楼内停水停电已久,一片漆黑。我与孙胖子硬着头皮,跟随吴仁荻踏入,迎面便见两部瘫痪的电梯,早已丧失其载客之功能。
左右两侧,楼梯并列,大楼由此被划为二区。
“出发吧。”吴仁荻迈步向左,我与孙胖子紧随其后。不料吴主任忽回首:“分道扬镳,你俩走那边。”
——吴仁荻,这玩笑可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