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线撤回来的士卒陆续进入邢都,邢都的人们看到军队这副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打了胜仗的。
可他们却又带回了大量的马肉,还有上千匹受伤的狄马,但要说打了败仗,似乎也不像。
于是,流言蜚语再次兴起,只是不像上次的流言那样,只是有人说小胜,有人说小败,有人说两败俱伤。
在邢君返回邢都的第三天,便召开了一场小型的殿议。参会者有十几人,包括三卿大夫、太子、木耒等,还有一些领兵的将领,主要是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邢君率先发言,说道:“此次回城并非是打了败仗,实乃狄王不讲规矩,夜袭兵营,令我军军势处入下风,为求稳妥,方才回城。
诸位卿士,当下你们需全力平抑流言,否则邢都人心将动荡不安。
除此之外,我等下一步当如何行事?你们有想法皆可说一说。”
房直然后开口道:“如今我邢都兵卒不足,而此刻狄兵已然拔营起寨,来势汹汹直逼邢都,但我军不可贸然与之决战。
征诏令已下达十日左右,已有应征之兵卒抵达邢都,我们需待应征之人到齐,再加以操练,待拥上万精兵与一万以上辅兵时,方可于邢都近郊与狄兵决战。”
太子说道:“若按此策,我们还要等许久。狄王既不讲规矩、礼仪,我们亦无需对其客气。
狄兵现今正向邢都进兵,我等能否遣若干骑兵、战车于半途截杀?如此出其不意,定能大量杀伤敌人,挫其士气,亦可报狄人夜袭我军之仇,亦令彼等夜不成眠、惶悚不安。”
太子说完,临崎对太子回应道:“太子所言确有其理。然半路袭杀劫掠,需旗鼓相当之兵力方可行事。
如今狄兵有一万五千余,我军可战之精兵仅六千余人,所以此时不可为,恐半路袭杀亦无法取胜,至少要有精兵万人,方可前去一试。”
木耒略作思忖,而后上前说道:“我已明白太子之意,这半路袭杀埋伏,可不求取胜杀敌,只求扰敌,且需保全自身。
不仅要在半路袭杀,还要夜夜偷袭纵火,令其夜不得睡。
若狄兵人心惶惶、夜不能寝、寝食难安。再假以时日,其士气必然低落,待其气势衰退、士气低落之时,再与其决战,便可少胜多。”
这时房苴插了一句:“竖子之计,皆非光明磊落之举,尽是些歪门邪道之术。如此,即便吾等胜了狄人,亦恐为天下人所耻笑。”
这时太子顶撞道:“房老,您怎可如此言语?乃是狄王先不义,我等这般行事,又有何不可?难道只许他不义,不许吾等无礼乎?”
房苴说道:“他若不义,你便因他之不义而随之不义,即便胜矣,亦会遭天下之人耻笑。太子与公子今皆年幼,尚不明这礼义,对你等之名望是何等重要。”
房直也觉得他爹的话有点说不过去了,便说道:“父亲,那狄王确实毫无礼义可言。他若讲礼义,我邢国怎会因此折损数千士卒,致使我军陷入劣势?”
没等自己的儿子房直说完,这房苴已明显动了怒气,正要开口训斥他,这时邢君张口说道:“房卿,若我们以礼义待狄人,那实乃用错了地方。若是此时对狄人讲礼义,恐我邢国离亡国亦不远矣。”
房苴见邢君都这样说了,便也不再吭声了。
国君又带着些许怒气说道:“若是现今遣你前去,与那狄王讲理讲义,去感化之,令其退兵,你可愿去?”
房苴此时更是地下了头,躲闪着邢君的目光。
国君见房琯不再言语,便接着说道:“袭扰之计诚可行,然不可遣骑兵前去施行。
狄人已然对我军之马具、马术等觊觎已久,若见我军骑兵出动,必然全力攻击,纵使只是为获取一马具,此非明智之举也。
为防止狄兵得到马鞍与马镫,故此刻所有骑兵悉数改作步卒,断不可将马具示于狄人知也。”
木耒又接着说:“此是若我等故意示弱,能否引狄兵至于城下乎?
可于南门处佯败,继而吸引部分狄兵以入瓮城,于城垣之上射杀之,如此或许可毙敌数千,不知此计是否可行?”
木耒这话一出口,众人都陷入思索。那房苴似乎又精神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木耒,只是不再吭声。
这时临崎说道:“公子,你此想法有误。今敌我双方兵力之差非悬殊至此,我方只是稍处下风耳。
在兵力如此相近之况下,若我等据城坚守,那狄王定不会来攻城也,至少其兵力须数倍于我方,狄王方有可能来攻城兮。
说到这儿,木耒这才想起来,以前抄写《孙子兵法》时,看到的这么一句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说的便是:若有十倍于对方的兵力才能围城,五倍的兵力才可主动发起进攻,若是拥有两倍以上的兵力,则可兵分两路进行包抄。
如今邢都的兵力,怎么着也得有上万人,而那狄兵还不到两万。所以,要是他现在来攻城,肯定是无法取胜的,他也绝不可能贸然前来攻城。
除非邢军这边再吃个败仗,损失掉大部分兵力,又或者是狄兵等来两万的援军,他才可能这么做。
这会殿堂之上安静了下来,也没人说话了,房直眼珠转了转,随后说道:“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待应征之人悉至。如此邢军之总兵力可至二万有余,其中精兵一万余,辅兵亦一万余,至那时便可与之决战。
我等现在据城坚守,则狄兵自不敢前来攻城。若是能觅得良机,还可以前去偷袭袭扰之。
还有就是,我等也可等待齐侯之兵马至,待齐兵至,我军之优势将远逾狄兵,届时狄兵要么退去,要么我等将其歼灭。”
此时国君见下面众人都不再言语了,便开口道:“那现如今,便依房直所言,先待征召之兵入邢都,再寻时机去袭扰狄兵。
不过要切记,骑兵绝不可出兵。另外,诸位尚需各尽其责,把邢都之局势安稳下来。”
这场殿议就这般结束了,好像什么都说了,可又好像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
木耒心中暗自哂笑:这些古人也太有意思了,战争还有着这么多限制,人少了不能主动进攻,兵力不够多也不能去围城攻城,于是双方常常就这么干耗着,一等便是几年。
要么等援军到来增强自身实力,要么等到某一方因各种原因耗不下去了主动撤兵,这就是君子之战。
怪不得在礼崩乐坏之后,才涌现出那么多杰出的军事家。
只有当传统的 “礼” 对战争的束缚被打破,军事家们才能够更加灵活地运用各种策略和战术,不再受限于以往的规则,从而在战争中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才推动了军事理论和实践的发展。
又过了两日,邢君又探听到了新情况。
狄王出兵一日后,次日拔营起寨,并未直奔邢都,而是奔着西任邑去了。
狄兵中的骑射兵带着一些步卒,攻打了邢都东北的一处乡邑,并且劫掠了一队正赶赴邢都的征召兵卒,看样子,这狄兵又重操起打家劫舍的旧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