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短暂地热闹了一阵,只因严太傅回来了。
此前被一众大臣口诛笔伐的罪状,随着严太傅安然无恙地站在金銮殿中央而石沉大海。
更早之前,百官都在讨论严太傅被软禁一事,原以为此次严太傅会受到重罚,就算皇帝念及他是股肱之臣,勉强留下他一条命,最轻的下场也该是将他发配去某个狗不拉屎的地方才对。
却谁都没有料到,经过这么大的事,严太傅居然连头发丝都没少一根,今晨往朝堂之上那么一站,仍是众人熟悉的高贵冷漠,傲慢且不失威严的模样。
见此,众大臣便和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清一色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差来本佛经给心中的愤愤不平超度一番。
今日早朝,皇帝话很少,大臣们亦无要事上报,整个金銮殿上空似乎都弥漫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冷寂。
次日如此。
第三日如此。
第四日……
第五日……
直到第七日,皇帝忽然在早朝上宣布了一个消息。
——皇帝由于早年旧疾复发,需得平心静气调养一段时日,不宜操劳。
——因此,皇帝不在的这段时日,由太傅严豫监国。
平地生雷。
……
接下来一段时日可谓风声鹤唳,许多官员被不明不白扣上罪名,锒铛入狱。
细细想来,这些入狱的官员却都私底下有过不干不净的交易,行贿、买卖官职、欺压平民、谋害忠良、谗言魅上……总之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然而历朝历代官场沉浮,哪有那么多当官的清清白白?终其一生坏事做尽,到头来却能安享晚年的比比皆是。
倒不是说那些君王瞎了或是傻了,只因朝堂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特大号非除去不可的蟑螂害虫,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可惜严太傅不是君王,没有那么多顾虑,全凭自己高兴行事。
自从严太傅监国,其性情变得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沉暴躁,那张原本美如冠玉的脸上,原本只是冷漠,如今却成天到晚充斥着戾气,稍有不如意便要大发雷霆,底下便有人要遭殃。
满朝上下怨声载道。
……
“废物!”
门下省政事堂,紧闭的屋门内爆发出一声咆哮。
“我养你们何用?!”严笑卿随手抓起桌上的杯盏,朝跪在眼前的黑衣人头上砸去。
“主子息怒。”临鸣低着头,跪得端正笔挺,被泼满茶水的脸上,一注鲜血由头皮发丝间流出,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属下已经找过所有能找的地方,是属下无能。”
临鸣被派去寻找郁流觞的下落。
已经四个多月,郁流觞凭空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
严笑卿阴沉着脸,看着临鸣满头满脸的血水仍是不解气,索性起身走过去,一脚踹在临鸣的肩膀上。
成功将人踹倒之后,又往人身上补了好几脚:“废物!没用的废物!全是废物!”
临鸣任凭主子打骂,不敢吭声不敢动,等主子发泄完了,才又撑着身子重新跪好。
“太傅息怒!息怒呀!”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从旁响起,却是本该守在皇帝身边的肃喜,“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严笑卿瞪了肃喜一眼,又往跪好的临鸣身上踹了一脚:“接着去找!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滚!”
“是。”临鸣擦了把迷眼的血水,拖着狼狈的身体慢吞吞地退下。
“废物,全是废物……”严笑卿焦躁不已地到处踱步,口中自言自语,忽然又想到什么,冲到肃喜面前一把揪住人的衣襟,“把你那一日看到的再说一遍!”
肃喜缩着脖子抖若筛糠:“奴才……那一日,奴才看到皇上拽着四殿下的胳膊进了养心殿,后来……后来就没有了,奴才真的没看到别的了……太傅饶命……”
严笑卿追问:“养心殿中就没有传出别的动静?”
“真的没有……太傅您也知道,四殿下说不了话……皇上要不想旁人知道,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又哪能听到别的动静啊……”
这段时日,严笑卿逮着肃喜,翻来覆去已经问过好多遍,每次听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就连养心殿他都亲自去搜过,带着通晓机关暗门的临雨,将所有有可能的边边角角都检查过一遍。
按照肃喜的说法,郁流觞自从被抓回来的那一日进了养心殿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如同人间蒸发。
难道……
不。
郁流觞不可能死。
——如果郁流觞真的死了,那个狗屁不通的系统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
入夜,严笑卿乘着马车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张开双臂拦在马车前,一副不顾自身安危的架势。
是巫秋洋。
巫秋洋五个月前已经被皇帝贬为草民,曾经的宠臣,仗着皇帝的宠信作威作福,如今倒也不见多么潦倒,可见皇帝贬虽贬,到底还是留了些情面。
严笑卿有点好奇这人拦着自己的马车,这么胆大包天,究竟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吩咐停了下来。
“你最好有值得我浪费时间的事。”严笑卿冷言警告。
巫秋洋看了车辕上坐着的人一眼:“太傅,可否借一步说话?”
车辕上坐着的人是临秋。
严笑卿道:“不必,有话就快说。”
巫秋洋独自为难了半晌,总算开口:“就是关于万寿节那一晚乾清宫发生的事……我知道太傅如今权倾朝野,任何人和你作对都没有好下场。”
严笑卿不耐:“说重点。”
“皇上……”巫秋洋咬了咬下唇,“皇上他很不对劲!太傅可曾想过,有些事,其实只是皇上故意做出来给你看的罢了。我原本以为,皇上是想要我配合他演一场戏,可是到了后来,就连我都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