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般惨景,小毛崽很为这家人,尤其是为李菲这个小美女感到难过和悲哀。刚出车站时,想到马上就可以到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家里人了,她是那么的喜悦,脸蛋儿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回家的感觉真好啊!可这会儿呢,仿佛祸从天降,乐极生悲,人竟然哭成了一个泪人,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唉,真是好笑!”小毛崽心情沉重,神情凄然地晃了晃脑袋,嘴里又下意识忧伤地冒出了他那句毫无意义的口头禅。然后放下手里的旅行包和马桶包慢慢走了过去,他想安慰李菲,劝她别再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哪知一过去,小毛崽就见那年轻人的额头上流淌着斑斑血迹。尽管如此,但五官容貌依然清晰可辨,这使小毛崽顿时便大吃一惊,脱口喊了一句:“李刚!”忙跑了过去,蹲了下来,拨开李菲把那人搂了过来,激动不已,摇晃着他的肩头,连连道,“李刚,你是李刚,李刚!”
李菲愕然了,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怔怔地瞅着小毛崽,“周大哥,你认识我哥?!”
没错,这人就是小毛崽当兵时的同班战友——李刚!
忽然冒出一个人喊自己的名字,近在咫尺,李刚当即也惊了一激灵,愣愣地看着小毛崽……
男人要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四者占其一者,关系自然非同一般。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何况还是曾经在一起同生共死战斗过的,一起蹲过猫儿洞、爆破排过雷的战友,那关系就更不一般了。
不是吗?每个人都有学友,朋友,还可能有歌友、酒友、赌友……等等,但他不一定有战友。因为谁跟谁要成为战友,这是由霹雳国家来挑选,由政府来决定的。战友,这是优秀的象征,是健康的象征,是青春的象征,更是使命和祖国和平、人民安全的象征。
可不,小毛崽那个狂喜啊,竟然发神经似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李刚,真没想到,在这见到你了。”
李刚与小毛崽分别并没多久,稍一细看就能认出对方。可一认出小毛崽后,不知何故,李刚陡然间泪如泉涌,忽然大喊一句:“班长……”猛地扑进小毛崽怀里,把他紧紧地抱住,放声大哭起来……
目睹,李菲再次惊诧,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从小到大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是坚强的,尤其是当兵去了边境参加了反击战以后,虽然失去了一条腿变成了残废,但哥哥的形象依然是高大勇敢、不屈不饶的铮铮男子汉。
可眼下,哥哥却……却像个小姑娘似的哭了,哭得这么委屈伤心,哭得这么肆无忌惮。而且还是搂着周大哥,对着周大哥大哭,这也太夸张了吧?!哥哥在周大哥面前,怎么会……怎么会表现得这么脆弱?
想到这,李菲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小毛崽白皙、俊逸的脸庞……哦天哪,这么清秀的容貌,如果让他穿上裙子,戴上假发,那不就成了一个美少女吗?
李菲这小美女啊,还真是挺怪的,即便是在这种时刻里,她的心思仍不免会想到一些无关的内容。
然而,小毛崽却不晓得李菲古灵精怪的心思和充满惊奇、诡异、探索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此时此刻,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战友李刚身上。
小毛崽听出了李刚的哭声里满含着巨大的委屈与无助,也猜到了,李刚的委屈定是来自于砸他家摊位的那些人对他的欺凌。于是,他忙安慰他说:“不哭了李刚,快别哭了。我晓得,你肯定是被人欺负了。先不管这个,我带你去医院,先去医院看看伤。”说着,他就把李刚扶了起来。
见状,李菲忙把拐杖递给了哥哥。而李刚的母亲也过来帮忙扶着李刚。小毛崽这时笑着问:“李刚,这是你妈吧?!”
“是啊!”李刚点头道。
李刚的母亲50多岁,是那种干练而勤劳、善良的妇女,她的眼角刻满了皱纹,慈祥的目光里夹杂着几许孤独和忧愁,甚至是痛苦。很显然,这忧愁和痛苦定是来自眼下的家庭处境。
“阿姨好!”小毛崽礼貌的喊了句,又果断地说,“阿姨,我送李刚去医院看看伤。你和李菲就不要去了,你们把这收拾一下吧。”
“嗳嗳!”李刚母亲擦了一把眼泪,喜不自禁,连连点头,“那就麻烦你了,麻烦你了。”
小毛崽扶着拄着拐杖的李刚往大路上走,可围观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挡住了路,这使小毛崽很恼火,突然怒目而视,冲人群吼道:“闪开!有什么好看的,啊!都给老子闪开!”
众人吓了一跳,忙闪向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而李菲呢,听到小毛崽自称“老子”的这声大吼,禁不住也是浑身一震,猛然屏住呼吸,神情再次惊诧,小嘴都成o字型了,两眼也再次惊奇、错愕地看着小毛崽,人完全蒙了。他是当过神勇军,参加过反击战的人吗?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呢?
“李菲!”小毛崽叫道,“你愣在那干嘛?”
“啊?嗳嗳!”李菲如梦初醒,恍惚地应道,“我在,我在这。”
“快去叫辆出租车来。”小毛崽命令道。
李菲叫来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小毛崽和哥哥李刚钻进了小车里。出租车开走了,消失在视线里,而李菲却依然原地呆立着一动不动,一脸忧郁、茫然,望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出神。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丝羞涩的笑容,脸上涌起了一片红晕……
进入医院,护士为李刚清洗了血迹,包扎了头部伤口。大夫也为他检查了身体,说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没啥大碍。忙活了近一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两点,小毛崽才和李刚离开了医院。
回到李刚刚才挨打躺着的地方,小毛崽发觉,摊位和刚才散在地上的东西都被李菲和她妈收拾得干干净净。
李刚领着小毛崽在一两层楼的旧房子前停下,推门进入,李刚高兴地介绍说:“班长,这就是我家,快进来吧。你坐,坐啊!”
一进门,小毛崽便注意到,室内面积大约有70平米左右,放了十张在饭店里都可见的桌子和椅子,天花板上装了3个吊扇……这哪是住人的地方啊,分明就是一个小饭馆嘛!
小毛崽问李刚:“这是你家?我怎么看着像个饭店啊!”
“原来是个饭店,可是……”李刚忧伤地说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很高兴地说,“班长,你刚下火车,一定饿了吧。我先给你弄些吃的来。嘿嘿,退伍后,咱们战友还没见个面呐。今天见了,咱们好好喝几杯,不醉不休,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李菲从里面出来了,手里端着两盘菜,高兴地说:“哥,饭和菜我和妈都做好了。”把菜放在了吊扇下面的桌子上。
接着,李刚母亲也端着一盘菜和一盘蛋炒饭从里面出来了,也把菜饭放在了桌上。
李刚又吩咐李菲去拿酒,李菲依言照做,拿来了一瓶白酒。可是,他母亲这时却说:“刚子,你受了伤,哪能喝酒啊!”
“没事没事!”李刚不以为然地说,“妈,菲菲,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周立平,是我在部队里的战友,我们班的班长。”
小毛崽起身,鞠了一下身子,礼貌地说:“阿姨,打扰你们了。”
“不会不会。”李刚母亲连连说。
“不早了,你和菲菲去睡吧,我陪陪我的老班长。”李刚说完便转向小毛崽,兴奋不已,“班长,来来来,我们坐,坐下来喝酒。”
小毛崽神情有些拘谨,不好意思似的,迟疑着没坐下。
见此,李刚母亲忙说:“小伙子,你坐,你坐,我回房休息了。”然后拉了拉李菲的衣角,暗示她也离开,不要打扰哥哥和他的班长。可李菲却说她不困,不想去睡,要留下来陪哥哥。没法子,李刚母亲只好独自转身离开了。
小毛崽的肚子还真饿慌了,一坐下来,他来不及与李刚敬酒就连吃了几大口蛋炒饭。填了一下肚子,感觉舒服多了,他这才与李刚一杯一杯地干了起来,不知不觉两人就有三两白酒下肚。
小毛崽这时问:“李刚,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刚告诉小毛崽,说他退伍离开工兵排的第二天,他和工兵排全体人员就又参加了排雷的战斗任务。可是很不幸,在排雷时他右脚踩到了反步兵地雷,没了,待腿医好后也退伍回来了。
“那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上班啊?”小毛崽又问道。
“我没上班。”
“没上班?!你退伍没分配工作?”
“分配了工作,可我没去上班,所以现在,嘿嘿,我是个体户。”
“干个体户。嘿嘿,真是好笑!怎么回事啊你?”小毛崽笑道,然后又问,“你刚才……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是啊!是被人打了,而且打我的人是我的一个堂兄和一个堂弟。”
“堂兄,堂弟?”小毛崽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家人要打一家人?”
李刚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端起酒杯把杯中酒全部倒进了嘴里,一仰头喝干了,然后用力“啪”的一下,放下了酒杯。
这时,门突然被人撞开了,紧接着两个光着上身,肩上搭着背心与小毛崽、李刚一般大小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一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模样。
“周大哥,”坐在一边一直没开口的李菲看着来人后,立刻紧张起来,沉声对小毛崽说,“就是他们两个。”
听到这话,小毛崽小吃了一惊,继而冷冷一笑,“哼哼,刚才打了人,这会又来了,还真是嚣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