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客躺在地毯上睡得无牵无挂。大成公子则无聊地在殿中,踱步徘徊。大殿之中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除了偶尔有侍女进来上茶,再无人进来。
这柳公主、麻将军难道也睡懒觉不成?他在心里问。
看不见自己的脸是什么状况,他轻抚着额头,觉得还是有些疼痛,就又想着到门外搓个雪疙瘩冷敷一会儿。
早上一起来,本想着趁着没人在地上抓把雪敷上,不曾想麻雀在门边看着,就没好意思去。怕她看见他这样,又要问三问四的。
现在门外静了,他想悄悄地出门抓把雪来捂一捂,消消肿,不会被人看见。免得鼻青脸肿的,让人猜疑。
打定主意,他就出门来搓雪。
时近中午,太阳好得很。
雪本来就只有薄薄的一层,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化了,院中央的土地上湿漉漉的,像新雨过后一样。
院落里的树下,还有一点残雪,已经不足掬捧。他只能拈起一点来,还没来得及往头上捂,在掌心中就化成了水。他还是将就着把冰水往脑门上拍了拍,凉浸浸的,感觉到很舒服。
扭过头来,见麻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咋又被她看见了?”当下,不自然地讪笑起来。
“这是咋地啦?脑子里进水了?都满得从额头上冒出来了。”麻雀故作惊讶的讽刺他。
“切,都是你干下的好事,还装得没事人一样。”他笑着排遣道。
“我干下的好事?你可把话说明白了,我干啥了,把你弄成这样?自己不长眼,反倒说别人的不是,你也太会嫁祸于人了吧!”麻雀穿着臃肿的皮袍,揣着手,笑怼他。
“得得,说不过你,自己想去吧!”站在院子里打嘴巴仗,要是让人撞见或被玄明听见,怕又要引起误会了。他想到此,就敷衍着停止了斗嘴。
“切,谁喜得听你胡说八道似的!”麻雀说着返身进屋,“嘭”地关上了门。
“没说两句话就又生气了?这心眼小得跟针鼻似的。”他口里小声地对着门说。一边往自己的殿中走去。
正要进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咚咚”地跑过来。扭头见是卫兵有事禀报:公主请他和麻将军到她宫中走一趟。
他让卫兵回话,他们一会儿就过去。卫兵得令后,就跑走了。
他进门。心想,以前都是她自己过来请,现在却要他过去,还带上麻雀,是何道理?一看地毯上睡着的云中客,他明白了,他这里有客人,也许不方便说事。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着,擦净了脚上的泥巴。这才出门来敲麻雀的门。
麻雀因听到了他和卫兵的说话,已经准备好了,也没多话,就跟着他出门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卫兵的跟随下,来到了公主的府第。
门口的卫兵见两人快要到了,就闪进门内通报去了。他俩一到门口,就被引进了公主的殿内。
公主殿和王子殿形制差不多,只是要小一些。两人一进大殿内,就见公主落座在正座上,等他俩了。
三人见面各自见过礼后,分坐两边。柳知春笑眯眯地对两人说:“下雪了,二位可曾起来赏雪?你们在长安城内是见不到这种景象的。”
“早上业已赏过,只是小了些,没有体会到天山南北惟余茫茫的大气。宫庭院内只有一方小白,现在已经钻到土里看不见了。”大成公子不以为然地说。
“还没有到真正的大冷的时节,再过几天,又有一场大雪和寒流,那时候的雪就不会再钻土里了,只有等到来年春天才能消融。切不可以为,这里的冬天就是这么温柔。”
“我们一般不称天山,叫时罗曼山。”柳知春起来为两人斟茶,一边解释道。
她穿了件红色的小皮袄,一见就不是本地的做工,羡慕得麻雀盯着她的身影直勾勾地看。
“怎么,不好看吗?”公主背对着麻雀挑逗地问。她知道她眼馋,从一进门她的眼睛一亮,她就知道了。
像她这个花样年华的小女孩,正是爱美的时候。只是她为什么非要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画得那么黛黑呢?她一直不明白。
大成公子听公主这样问话,呆了一呆,不知是什么意思,就迷瞪地看着她回到座中。
公主瞟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是呶嘴让他看麻雀的样子。他才会意那是她俩在说话。
麻雀被公主穿着一身的红色,染了眼睛。正恋恋不舍地看个不停,心里想象着若是穿在自己的身上,是何等的妖娆。就没有顾及到两人奇怪的眼神。
“麻将军?”大成公子轻唤一声。
“噢、噢,真漂亮!”她如梦初醒似地随口赞叹道。
“我还有一件红色的斗篷,妹妹要是喜欢,不如就送给你吧。”公主大方地对她说。
“谁是妹妹?我是麻雀,麻将军!”麻雀听她喊妹妹,心里抵触地反抗道。
心想:她明明就是一身男人装,英俊潇洒,乌漆麻黑的小帅哥。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个小妹子来。
“妹妹,你就别再装了,你能说他不知道你是个小姑娘?”柳知春今天存心想拆穿她似的,指着大成公子,反问道。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大成公子想撇清自己。
“装,继续装!信你个鬼呢!”柳知春喝了口茶,不屑地扫了两人一眼。那神情像抓到了两个背着牛头不认账的贼娃子似的。
“还有,你乌头乌脸的样子,是怎么一回事?”公主今天心情真好,凡事都要刨根问底。
“不小心撞的。”大成公子不自觉地摸了一下额头。“这该不会又有什么问题吧!”大成公子小心地问道。
“不小心撞的?你若不是喝多了,就是心里光顾着想好事儿,才会撞成这样贼头贼脑的。没说错吧?”
“公主这阵子把我俩叫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些个无聊的事,纠缠个不休吧?”麻雀一旁冷冷地问道。
“若是这样,恕在下告辞了,回去睡大头觉去。”说罢,她就装作要起身的样子。
“且慢。”柳知春听她这样说,就制止了她。站起身来,往里间去了。须臾,抱着一件红色的斗篷出来,放到麻雀面前。“快穿上,让姐姐看看,好看不。”
本来被柳知春拆穿了身份,麻雀就有些不自在。可一见着红斗篷,她立刻两眼放光,笑逐颜开,想遮都遮不住了。两只脚生根似的,根本不提要走的事。
抓起斗篷,喜不自胜地叫起来:哇,是锦面的!呀,这皮毛是雪狐的!啧啧,这做工精细的,真漂亮!她喜滋滋地摸着那斗篷,嘴里不住地赞叹。喜欢得不得了。
“露馅了吧!”柳知春一旁看着,一个劲儿地给大成公子使眼色,似乎是在向他揭露:看见了吧,这就是他所谓的麻将军,一见到红斗篷,立刻就现出了原形。
大成公子见麻雀扔掉了所有的矜持和假装,抱着红装不撒手,也是一脸无奈地苦笑着。“既是这么喜欢,还不快快谢过公主!”
心里一直懊悔,让她搬下来的时候,本来是想按照女儿家的样子,为她配上些女人常穿的衣物,哪知她不让。
就按宫中杂役的要求为她准备了些生活必需用具。那羊皮袄本是宫中杂役们冬天外出时才穿的。虽说是做工赶不上江南的手艺,可是暖和,也给她备了一件。
可看到麻雀对那大红斗篷爱不释手的样子,就明白了他的那些心思,人家根本不领情。切,这女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那是当然啦。谢过姐姐!”身子僵硬地福了一福。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来,披上了斗篷。
那斗篷一上身,麻雀立刻容光焕发,虽说脸上还是那酱紫色,光看那身材也是活脱脱一个美少女的模样。真应了那句“人靠衣装”的俗话。
柳知春热情地为她抻平肩头、衣摆,近看远看不住地欣赏她还归女儿模样的神采。
“走!”她附在麻雀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话。麻雀点头顺从地跟她一并朝里间走去。
那是闺房禁地,男人不得入内。看着两人亲热地走进去,他低头喝茶,静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