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洲荣德郡胜立县，但是书院这里就有两座。一间在闹市，一间在山边。闹市那一间书院叫“青禾书院”，因为正是一县之中枢，所以，来书院受学的人不在少数。另一间是“北涯书院”，书院倚借山势而立，书院内不少怪石奇林，虽说读书的人数规模不大，但是书院里别有一番空灵气象。
两间书院每月初七都有三天的燕返日，燕返日就是准予学生回家的意思，而且，两间书院的燕返日期都是相同的。书院学生多为六岁到三十以下不等。大恒有个规定，书院不予三十岁或以上的学生受学。意思其实很明显，三十岁还读不出点成绩，你还好意思读下去？当然，如果考核过后选择留院授课那就又另当别论。
恰逢今日初七，青禾书院院首站在门口与陆续离开书院的学生挥手。日暮把每一个学生的身影都拉的很长。在和一个六岁左右的小胖子挥手后，老人打算往回走，刚一转身又被身后的小男孩喊住了，“院首院首。”老人转身抚须而笑，“怎么了？”
“我大后天逮好田鸡烤熟给你下酒！”不待老人多说点什么，孩子就蹦跳着跟上前面的队伍。
看着孩子身后抖动的竹箱，老人似乎想到些什么有趣的事，轻笑几声。转身大步走向书院，不远处的宿舍已经开始点起了烛火，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返乡的。处暑时节，书院内的荷塘蛙鸣已不像盛夏那样吵杂，老人绕过荷塘，本想走回自己休息的厢房处的，想到在学生文章上还没写下的朱批，路过厢房没有停步，继续向学塾走去。
“吱呀”一声，老人推开厚重的大门，余晖恰好从窗户处撒下。老人坐回平时端坐授学的位置，拿起还没干透的尖豪，轻轻哈了一口气，伏案躬身。
不知何时，双眼已经彻底看不清笔下文章，抬头看去，黑云如浓墨，只有屋外细叶榕的轮廓在还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怀缅，如果说人生是一壶酒，那么怀缅便是一场醉。不过，无星无月，想来即便独斟也无甚意思。
想到以往榕树下纳凉时，一堆孩子围住自己要自己讲那些山水怪闻时，老人每到紧要节点便会喝上那么一小口，吊足学生胃口。而学生也会识趣般的给老人捶背或者捏腿，架不住学生的热情和央求，下回分解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但是也有些篇幅较长的故事，总得两三天才能讲完，而老人也会有个小技巧，常跟孩子们说，“余着是好事，不妨自己想想故事的情节走向，没准在梦里自己也能做一回故事主角呢。”比幸福更幸福的是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候，有点盼头，学习也会更有干劲。
老人重新关上学塾的大门，蛙鸣不知何时已经静下，西边的宿舍也无烛光，想来学习从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吧。就在老人继续前行的时候，身前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老人双目圆睁，满脸怒容，两侧太阳穴无规律的跳动。
“哥。”
“住口！”话刚出口，老人右手缠绕微弱着青光，猛地向前拍去。前方那道身影不闪不避，任由手掌按在自己身上。
“你那点本事就别拿出来了，不如坐下来聊聊？”来人正是吴学义。
老人被气的不轻，不知是情绪过激还是刚用力过度，粗重的喘息声在静夜分外沉重。“你到底想怎样？”
吴学义直接端坐在地坪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见老人依旧没坐下来的打算也不计较，“我想在你这住一段时日，长短不好说。”
“休想。明天我就修书寄往道德宗和朝廷兵部。”
吴学义轻轻叹了口气，“你做不出来的，你要做的话早就做了。”吴学义顿了一顿，“而且，你也不想你的学生在这里暴毙吧。”吴学义从怀内掏出一株晶莹的黑玉莲，夜间的温度瞬间低了不少。
老人奋力一巴掌扇在吴学义脸上，“你敢？！”
吴学义啐出一口血水，轻轻笑道，“所以你别赶我走啊。”
老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偏执和狠辣，当年就应该把他腿打断，哪怕养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