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犒劳群臣,皇家设宴。
即位没多久,小皇帝就被打上了抠门的标签。受邀的大臣们都很意外,勋贵们也很意外,那些岁末家宴上皇帝没怎么理睬的皇亲们,更加意外。
宫宴是很严谨的,吃得很不开心的,服装有规范,动作也有规范,就连何时夹菜吃,都要听从宫中乐队的音乐提示,没错了,这就是礼乐。一场宫宴,需要提前准备好多天,但这回皇帝却临时起意,叫大家礼仪从简,常服入宫,也不知玩得是哪出。
当然是泰西新粮推销会了。
校哥儿准备了八十八道菜,自助餐。这时代本就采用分餐制,把宫人上菜的环节改成了自取,很简单。主要是,每种菜肴边上都有食材的名称、种植方法与产量优点介绍,与其刻意灌输,不如让他们随意自读。
况且,换种方式,撤掉礼乐,体现皇帝的亲和,群臣不必拘谨,也才能真正放开品尝。
《大明时报》刚大篇幅介绍了泰西新粮,阁老何宗彦还被约稿一篇《嘉禾赋》,所谓“德下至地,嘉禾乃现,彬彬郁郁,万民而舞”,这是舆论攻势。皇亲勋贵和文武大臣,都是有钱有地的人,让他们先体会好处,带头种植,这是示范代言。明年各地的皇庄皇店将会出售新粮良种,这是供应通路。如果不够,还有发给各地观府的倡议书,再不行将新粮推广列入观员考核......。后世有过研究,乱世中多数人死于饥饿而非战乱,而明末,将会有灾荒不断,他不知何时会来,但未雨绸缪要及早,时不我待啊。
今日还有个热点,皇后、皇妃们与群臣见面。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校哥儿特地让官员带了女眷,助长话题。妇女能顶半边天,他有意引导一些新的风气。
红墙金瓦之上,圆月当空,秋风送爽,金桂飘香。轻轻的钟罄乐声响起,一群美丽女子飘飘而来,踩着鼓点,步伐轻盈,飘然如云、飘逸似仙。
两排提着宫灯的白衣宫女走在最前,分花拂柳,露出了皇后的仪仗。打着仪仗的宫女们都着天青色宫裙,轻盈如舞,拥簇着正中的五位宫装丽人,准确说,是宫装少女:皇后身着明黄色霞帔大衫,头戴燕居冠(正中各种珠翠之上有对金凤、脑后两侧有文官似的珠宝双翼);侧后两人,服饰是皇后的减配版,均身穿淡黄霞帔大衫,发髻上镶嵌着孔雀妆饰;再侧后两人,又是另一种服饰......
这阵仗,校哥儿也是初见,他不好礼仪,只是让皇后简单操弄一下,没想到如此养眼........这就是汉家女子的美丽典范啊。想到后世那些清宫后妃的真人照片,他吓得虎躯一震。还是我们汉家好,还是我的老婆们好。
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向了人生的巅峰。
他的感觉不全错,今夜确实是他、以及大明国运的又一个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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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月,千里共婵娟。帝国西南的重庆府,此刻也是灯火通明,彻夜狂欢。
中秋过节的各种仪式,本就成型于大明朝:月饼此时已经成了标配,赏月饮酒、歌舞表演、烟花灯会,都是过节的必备内容。
“紧急军情,速速让路!”
“紧急军情,速速让路!”
人声鼎沸之中,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銮铃铛铛作响,骑士挥鞭疾呼,可惜今夜太过热闹,人群还是耗费了他不少时间。
“永宁头人奢崇明叛乱,将袭重庆!巡抚速做防备!”
四川巡抚徐可求此刻正在重庆府司前,准备与民同乐。今年财政困难,还真没什么时机展现他的亲民一面。
“你是何人,何故危言耸听”
“陛下亲命四川锦衣卫千户李若琏!腰牌在此”
侍卫接过对方抛来的腰牌,急送到徐可求面前,他依然一脸不可置信。
永宁距此还有数百里啊,对方拿什么攻?要知道重庆可是天下闻名的坚城啊,蒙古人当年攻了几十年,钓鱼台下还死了个蒙哥大汗。哪有那么容易?
重庆城三面环水,一面依山,以九宫八卦之象,一共设有有十七座城门。这十七座城门又有“九开八闭”的规矩,关闭的都为离江较远、规模较小的旱门,靠江的九座城门大都为水门,水门开而旱门闭,寓意以水克火,远离火宅。所以若要攻重庆,除非有强大的水师,否则只能攻击唯一的旱路城门,通远门。
见徐可求还在发懵,李若琏大吼:
“巡抚还在犹豫什么,速速下令:清去人群,今夜宵禁,击鼓聚兵,严守城门!”
“快!按李千户说的做!”
徐可求如梦初醒。
“铛!铛!铛!铛!”
衙役差人们走上街头
“咚!咚!咚!咚!”
聚兵鼓响起
很快,整座重庆城陷入了慌乱之中,人们呼儿唤女,东奔西走,乱成一团。
“走,去通远门”
街面此时尚未肃清,但恢复了清明的徐可求,已经整好了他的标兵,若今夜有变故,当在通远门。
然而,西边,此刻已经冒起了黑烟,那就是通远门的方向。
通远门依崖而建,固若金汤,照理说是很难打下的。况且方才巡抚差人来提醒,本还在赏月饮酒的守军们,早就打起了精神,全心戒备。
这提醒来得非常及时,就在巡抚通报的标兵走后,通远城外就亮起了阴深的鬼火。
“通远门,锣鼓响,埋死人!”门外的七星岗,本就是一片乱坟岗,是大部分重庆贫民们最后的归属。而在那边乱坟岗中,突然有火把一把接着一把点亮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瓜娃子!精神点,扎起!”
巡城的百户刚在四处鼓劲,一彪人马从城中匆匆而来,看样子是巡抚派来的援军,放心了。
他刚走下城楼迎接,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巡抚的标兵大都为汉人,为何这一支人马看起来掺杂了不少土司军?都是面目黝黑,脚打帮腿的人。
“尔等何人?!”
回应他的是一支急箭,穿心而过。
去年,因辽东局势紧张,泰昌皇帝曾经下令,各地备兵援辽。今春,永宁头人奢崇明派其婿樊龙、樊虎及大将张彤,带了两万军前来重庆应命。当时巡抚徐可求被气笑了,这两万人看起来都是老弱残兵,是来骗饷的吧,要知道援辽军每人可得十几两银子啊?听说为此奢崇明还很委屈,我不来吗,你们这些汉官必然敲我竹杠,要我出钱,我来吗,又嫌弃我不够精锐,到底闹哪样?
五月,接新皇命令,辽东已击溃来犯建奴,各地无需再备援兵,免得劳民伤财,徐可求没有多想,就此把这支军给打发回去了。他没留意到,那支老弱残兵里,已经有不少精锐潜伏了下来,成为了城中的暗钉。加之中秋之前,城门大开,只为各族和乐团圆。如此,这数十万人的一座大城,不被发现地混入一支奇兵,并不难。
当城头火起,七星岗周围的火把更多了,漫山遍野,尽是野火,杀声动天,呼啸而来.......
走到一半的徐可求,身子晃了一晃。重庆城守军不到万人,大都是疏于训练的卫所兵,孙传庭曾带来皇帝命令,要求川府重新整军,可,哪有那么快的.....
他悄悄策马靠近李若琏
“若稍后有变,李千户自去吧。厂、卫早有密报,老夫却是疏忽了.......,而今,只能与重庆共存亡了”
李若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重庆的情况他知道,城门一失,必守不住。尽管这老头的本事与操守不算上佳,但此刻,他还是相当尽责的。
“巡抚予我一队亲卫,集合城中一干官员、家眷、要人、宗卷,事若有变,由水门撤离”
双方郑重的互相施了个大礼,李若琏拔转马头,匆匆而去,消失在这场战争之中。
“冲!”
后事已安,徐可求心中大定,举起马鞭,义无反顾向西而去
烟尘滚滚、杀声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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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再一次照耀重庆,这座山城已是伤痕累累,战火依然未曾全部熄灭。
街上依然血迹斑斑,城头上还有燃烧的余烬,而那些汉民、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宅院里,依然还有尖叫声与哭喊声。
五福宫是一座道观,是这个时代重庆城的最高点,《蜀中名胜记》有记载:“俯窥阓阓,坐带两江”。此刻,山高人为峰,身披大红披风的奢崇明立于这座城市的顶峰,志得意满。
此城易守难攻,人多富庶,却又四通八达,以此为基,四方拓地,王朝霸业可成!
几员精壮大将匆匆而来,为首者乃是他麾下大将、也是他的女婿樊龙。
“阿大”(父亲的称呼)
“三路兵马已经派出,一路往綦江、遵义,一路往泸州,一路封锁川西栈道”
“啪!”
回复他的是一记马鞭
“城都已经打下了,人怎么都还在抢东西?”
“通告全城,我们和那些百般盘剥的汉官不同,我们要施行仁政!”
“蔡金贵,你是军师,你来写。我奢家一向对他大明忠心耿耿,可他们百般盘剥,永无止境!三十年前,郭成、马呈文等人就将我奢家九代人的积蓄一抢而空,而今明人又要谋取改土归流,叫我奢家再无容身之地!我奢崇明不得不起兵,是要为所有遭受明人盘剥的头人们、土民们发声抵抗。无论你们来自哪一个部族,加入我们,一起赶走明人!让西南,成为我们自己的西南!”
“还有,预先派往各路的使者,都到了吧?盯紧回复的消息,尤其是石砫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