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倪儿赶紧递去手绢,又接下茶碗:“太子妃慢些慢些,小心呛着。”
慧玉擦拭干净嘴上的水珠,故作镇定的坐起来穿衣裳:“后来她又问了什么问了七八次?”
“她一直问您醒了没,何时会醒,似乎……是想要讨‘行走腰牌’。”知倪儿一边给她搭手,一边回她的话。
穿好衣裙,坐到妆镜前,她冷笑着递了小桌上的梳子给身后的知倪儿。
“行走腰牌?呵,没过规考,没做到行令就想拿牌子,她倒是挺能做梦的!这是永昌宫,是太子殿下的地盘!就算是我,在证身玉符没制好前,进出宫门也还得先去请殿下的旨意!她以为她是谁呀,可以不按规矩拿行走牌子!”拨弄着盒子里的发钗,慧玉突然眼睛一亮,来了主意:“好像……也不是不能去帮她讨一块采买用的临时牌子!知倪儿,你一会儿专门跑一趟,只告诉她,我醒了,其他的一句也别多讲。”
“好。”
慧玉正用晚膳时,陈吴氏果然来了。
“陈吴氏,求见太子妃。”她在门口行礼,等着屋里人召入。
屋里人没有立刻回应,等了好一阵,才有声音传出。
“进来。”
陈吴氏半弯着身子跨过门槛,绕过屏风,来到偏厅。
“太子妃见安。”
刚喝了碗鸡汤的慧玉用手绢擦了擦嘴,瞟了眼跪在饭桌前行伏地礼的陈吴氏,不耐烦的将手绢扔到桌上。
“有完没完?一天内无召唤跑来七八次,怎么,想见本太子妃就一定得见到?陈吴氏,你是什么祖宗神仙现世么?”
陈吴氏抬起头,看到慧玉身边的齐巧嫣,又把头埋了下去。
“回……太子妃,下官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只是……”
“有话直说。”慧玉冷着脸看向她。
陈吴氏将头埋得更厉害了,语调又低了一阶:“……可否请太子妃屏退旁人……”
慧玉眯起眼睛盯着她的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好一阵,笑了,挥挥手叫退了齐巧嫣和另外两名侍官。
桌上的残羹剩菜被一并带走,新煮的茶端正的摆在了桌子中间,从壶口处冒出袅袅白烟。
“嬷嬷起来说话吧。”慧玉微笑着提起茶壶,亲自添了一盏茶推到陈吴氏的方向:“方才委屈嬷嬷了,可这里毕竟是皇城内宫,耳目众多……慧玉身为太子妃,在外人面前该摆的姿态还是得摆。嬷嬷也一样,什么话能讲,何时嘴该闭紧,心里得多多斟酌。嬷嬷是我娘家人固然不错,但即使是在普通人家中,妻子也得随着夫家的规矩不是?”
站起身的陈吴氏点头称是,接过慧玉推来的茶盏,一口喝下。
“……太子妃教训得对,下官一定谨记。只是……这孝悌忠信,以孝为首,太子妃纵然嫁入了皇城,心中也应多想想父母,顾及着亲族些。这皇城深冷,哪有自家人知根底通心意……”
慧玉品着手中的香茶,默默的听她说话,不吭声。
陈吴氏继续自顾自的絮叨:“下官也有所耳闻,太子殿下自新婚夜起就从未与太子妃相处过……此事往小了说,是夫妻不和,往大了说,可就是君臣不睦。若真是皇家对侯府有了芥蒂,想必太子妃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太子妃应当早做打算才是。”
“嬷嬷说得……有些道理。”慧玉放下茶盏,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望向她:“那依照嬷嬷的意思,本太子妃应该如何早做打算?”
“太子妃如今身在这深宫之中,周遭皆是皇家的耳目,平日里行事难免束手束脚……不如,太子妃为下官请一块行走腰牌,万一遇着什么事儿,下官还能为太子妃跑跑腿,寻求娘家帮衬。”
“嬷嬷有心了。”子阳慧玉抚着心口,眼泪含着眼眶之中哀叹:“我本以为……能嫁入皇城是因得了郎君心,没想到……只是殿下召来的出气筒。枉我未嫁时一片真心,在侯府时还处处为他刁难嬷嬷们。此刻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只是……嬷嬷想要的那行走腰牌,以我如今的处境实在不便与太子开口。但若不能按宫规条令,而是用我太子妃的头衔去索要……怕是会被太子殿下安上罪名……”
“那……那……”陈吴氏还想找点理由,可又半天想不出来半条。
“不如这样。”慧玉拉她到身边,压低声音:“我入宫时曾求得太后恩赏,止风院每月有一日可安排一人外出采买我的私用。我将这采买之事交于嬷嬷,嬷嬷便可以每月到我这里来领那采买用的行走腰牌……嬷嬷看,可否。”
“每月一次……”陈吴氏想了想,点点头,“全凭太子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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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金发姑娘安置进十里归居后,若等闲又急急忙忙的回了皇城。
卞沧临此刻还在思忧阁见官员,她只好先去卧龙山寻了风不止。
“风不止,鬼面现身了。”
“什么?”正拿小苌莘练习的风不止一个回身,差点一棍劈到她脸上,“又是在城里?”
若等闲躲过小苌莘的伸出来的尖刺,跳到一旁的石墩上皱眉:“你能不能悠着点?练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学会立收立止?”
风不止尴尬的收了小苌莘,假咳了两声:“……那个,你刚刚说鬼面现身,到底是何情况?”
若等闲蹲下身将撞见随浪者的情形说给他听……风不止听完后,跟她头对头,陷入沉默。
“嗯……殿下知道吗?”
“我刚回来,殿下还在思忧阁,没来得及同他讲。”
“嗯……我觉得……还是由我先去十里归居会会这个随浪者吧!”风不止眼角一挑,转身就跑。
“……你……”若等闲飞快的伸手,可惜还是连片衣角也没碰着,“……狗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人还晕着呢,你去会个屁啊会!”
她跳起来大骂,然而那狗崽子溜得更快了。
下属此时传话过来,卞沧临得知她回了皇城,召她前去万卷阁。
若等闲到万卷阁时,卞沧临还没到。
她独自进入阁内,随手拿了一本道经打发时间。
“哟,这是想求道修仙了?”
姗姗来迟的卞沧临一进门就看见她手里拿着道经,于是忍不住调侃。
“殿下……”她习惯性的回身行礼,等瞟了眼周围发现没有旁人,又直接叉了腰回嘴:“我就翻翻而已,如此也叫想求道修仙,那殿下同贾夫子岂不是已经能带着我等升天了?”
“你既非鸡又非犬,如何升得了天?”
卞沧临继续笑她,差点没把她气死。
“你们书读得多的嘴里喷不出一句好屁!”
“主要是好话说出来,你也听不明白。”卞沧临咯咯咯的笑,见她头顶快冒烟了,才收了笑意正经下来,“行了,说正事。慎言呢?你们人寻得如何了?”
若等闲还是偷摸嘀咕了他两句,然后才严肃的行礼开口:“回殿下。人,莫慎言还在继续找。不过……昨夜我们在城内撞到了一群鬼面正在追击一个随浪者。”
刚挨着椅子的卞沧临愣了一下,坐下问她:“到底怎么个情况?”
“就在莱耘巷。大约是快入子时的时候,有个白衣金发的女子从我们乘的马车旁飞奔而过,我去追了那白衣随浪,莫慎言则留下拦了那些鬼面,是他同他们交的手。我把随浪带回时,那些鬼面已经没了踪影。据莫慎言所说,那些鬼面武功虽然一般,但使的都是驭木术制的武器。”
卞沧临揉着山根,无奈的叹气:“良栖楼纵火案后,锦都城里已经增加了巡卫,结果他们还是能在眼皮子底下四处乱窜!看来这耗子洞清得不够彻底啊!……那随浪者呢?会说咱们的话吗?问过没有?”
“人还晕着,暂时安置在十里归居,就等殿下定夺。”
“你方才是不是先去了卧龙山?”
“是。”
“风不止已经前去十里归居了吧。”卞沧临靠上椅背,似笑非笑。
“……嗯。”
“那便交给他了。让他去管那随浪的事儿去。”
“……可那随浪是个女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上心!再说,你们四个中,也只有他有那本事同随浪者说得上话。”
“那我……”
“你不是和莫慎言正在一起寻人吗?接着找啊!”卞沧临起了身,拍拍她的肩:“不过嘛……找一个人是找,找两个人也是找。帮我再找个人吧!”
若等闲退开半步,皱起眉问道:“又找谁?”
“顾童。佑安侯府随嫁嬷嬷简氏之子,也是你们正在找的琰儿的大哥的随从。”
“寻的是……俩主仆?”
“对。而且……这顾童很有可能是擅离边军营地的兵士。那么琰儿的大哥也可能……”
“……是边军的兵士?”
卞沧临点点头:“告诉莫慎言,找到琰儿的大哥先别声张,直接报予我。你们也是,找到顾童别着急打草惊蛇,就先盯着便是。”
“我们?……殿下的意思是……?”
“带上你的属下一起。切记行事谨慎些,莫要被人发现是宫里在寻他们。”卞沧临一边说,一边转了身,先她一步出了万卷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