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了一堆意义不明的话的菲列恩潇洒地跑了,他还要抓紧时间展开自己的猎艳之旅呢。
广场很大,但是划分成了很多不同的区块。而博德,正在被越走越急的两人拽向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
菲列恩绕了一圈之后跟上了三人。
“你干什么?想死啊?”白狼语气越发危险,听得出,他和这只蛇兽人关系还挺好的。
“这儿没有我要的那个!”菲列恩皱着眉头回应道。
“白痴!这儿是求偶广场!北地没什么风俗店!呃,大城市是有的,冬幕节......显然也是有的,你找错地方了,笨蛋!”辛德哈特也没给他好脸色,他小时候有一次误入圣座会议的休息室,见到了这只跟着老菲列恩公爵一起来的小蛇,一见面就被他盯上了。辛德哈特对菲列恩的来信都是已读不回的,所以他算不上狮子的笔友,只能说他是馋自己颜值的狂热粉丝。
“那你们成家前,平时,怎么解决?别告诉我你们都是棍法大师啊。”
辛德哈特举手:“我在酒馆听说,聚落里结婚前还蛮随意的,一般,童年玩伴啊什么的,关系好又都有想法,直说就好。”
金毛大狗和蛇兽人异口同声道:“酷!”
博德表示他居然不知道这回事,看来还是入乡随俗得不够彻底......
罗曼敲了一下开始乱想的博德的狗脑袋,解释道:“风俗店招致家庭问题,小聚落经不起折腾。别乱想,在北地,生理需求就这真的只是生理需求,和——”
狼狠狠瞪了自己的笔友一眼。“和你们猩红联邦可不一样。你们居然还在大街上......”
“那怎么了!”菲列恩梗着脖子叫道:“你情加我愿,路人也爱看,双赢!谁吃亏了?”
“......”这下倒是博德三人沉默了。
菲列恩转身走了,撂下狠话:“不行,我得好好让北地人领教领教,特殊场所的特殊艺术,啧。”
奇怪的好胜心,他这是在和谁比啊。博德被他逗笑了。
说起好胜心......自己身边这两个家伙好像暗戳戳准备了很多东西......
迎面走来一群五大三粗的兽人,他们直挺挺走来,不对,似乎是冲着罗曼去的。
更多五大三粗的兽人解除了美学隐身,“一个转身”从看不见的侧身纸片人变成了一比一活动手办,冲着之前气势汹汹的兽人们和辛德哈特走来。一对一盯防的同时还有很多人手继续往这儿挤。
一眨眼功夫,还算空旷的广场一角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然后狮子回过神来,就被三个神色可疑的白衣服狼兽人刻意挤远了。
主场(极北之地)作战,终寒家族小胜。
罗曼·终寒不知何时换了身衣服,他一改之前随随便便搭配的形式主义小棉袄,换上了一身潇洒帅气的冰蓝色礼服。极北之地哪怕是礼服,也都是偏向于庄重。这身礼服没什么特别的装饰,整体从躯干到领口、袖口,呈现出深蓝色到纯白色的渐变,一如他的眸子和毛发的颜色。
胸口别着一朵透明的玫瑰,在朦胧的日光下呈现破碎的彩虹般的绚烂色泽。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了。
白狼青年向博德微微鞠躬,再抬起头时,眉眼间多了些一直收敛得很好,如今却不再遮掩的锋芒。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
这片广场一角得落雪为他,也为他的爱人,全部停滞。
雪花在塑形派系法术的作用下,从云朵般的棉柔团块变得膨大而精致,每一片冰晶都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在半空中熠熠生辉。在成百上千的光点簇拥下,博德不由得向前一步,而罗曼却往后退了一步,狼和狗的眼里都浮现出笑意。
周围,得手的教士和超凡者们换上了清一色的纯白衣衫,他们有些人开始开始哼唱旋律,声浪汇聚成伴奏;还有些变作兽形,野性地咆哮着,模仿着北地风雪呼啸的声音。
外围的超凡者鼓荡起风,遮掩了接下来的表演——这是终寒家族的王子只为一人准备的表演。
特意被请来的,或者说成功打赢其它被邀请者的艺术家们,坐在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位置,开始为这一幕创作诗篇、留下画作、或者刻在什么东西上永远保存。
白狼开口,声音变得富有磁性,带着些沙哑的忧郁。
他开始了歌唱。
“风暴如怒潮,山巅上的松柏摇曳;银雪轻落,覆盖着无尽的原野。”
“层峦叠嶂中,远山淡影间,那是我们的家乡。”
“苍穹低垂,云攒如垂死之人盖着的灰白斗篷。松枝低垂,雪厚如熄灭后壁炉的余烬堆积。”
《白之颂》,作者已经难以追溯,也许只有坟茔还记得。这是被广泛认为由多位艺术家共同创作的诗集,罗曼截取的几段,描绘了冬日北地的风光,稀疏松柏和无穷落雪包围的聚落。
“冬夜——”
“寒风森然,夜色冷酷。”
“那风敲打窗户与房门,那夜吞没灯火与暖意。”
背后的乐声带有大恐怖,人声紧张凄切,满是惶恐,就连走兽们都在冬夜里喑哑,将自己藏起,不敢高声语。
白狼决然地一握拳,歌声却变得温柔缱绻。
“但你还在沉睡,还可以沉睡,睡吧,我心爱的少年。”
\"直到清晨,你会见到温柔的霜雪与阳光,昨晚的酷烈与你无关呐,无关......”
“该起床了......美丽的少年啊。”
“你醒来见到我,对我诉说昨晚,你隐约听见的,寒风的怒号,与,黑夜的威吓。”
“你说:‘巴塞诺瓦!昨夜真是骇人!还好坟茔似乎尚未决定收走我们的生命亦如收割谷物。’”
“‘我们还在生长,我们都还活着!让我们举杯庆祝这奇迹。让我们一起娱乐,在灯火辉映间,享受这时光。’”
“你如是说道。”
黑夜过去,白昼来临,一切乐声都变得更加鲜活,人声鼎沸间,人们互相拥抱,互相道喜。
北地的寒风冰冷又凶猛,但北地人并不敌视它。他们迎接它,对着它微笑。北地盛放的花朵是冻不死的。
“少年啊少年,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的幸福,在苦寒之夜的另一边,可你永远不会知道!......”
骤然抬升的音调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叹息。
“昨晚,是我,在拒斥风雪,是我,在呵退寒夜,是我,在驱赶野兽,是我,在看守窗户,是我,在把守房门,是我,在一一重燃被浇灭的火......我啊......我在我心上人的屋外彻夜守护,彻夜凝望......”
北地的长篇童话,《巴塞诺瓦的心口被种上八朵枯萎的花》,博德也有给孩子们讲过,但是他作为代课老师觉得,北地孩子这么小听这种苦情故事实在是有些离谱。它被罗曼改编成了自己歌曲的一部分。
通常人们会引用主角忧郁而苦痛的发言,表达自己对某人爱而不得的命运和遗憾,以及最后的释怀。这是北地罕有的情诗。但罗曼大胆的截取了前半部分,那时巴塞诺瓦尚未与爱人表明心迹,他彷徨,他期待,他不奢求回应却又如此渴求回应。
——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
“有情人不守夜,守夜人无有情,而我已犯下大忌,渴求坟茔宽恕!”
巴塞诺瓦哀嚎,巴塞诺瓦哽咽。
守夜人怎么能格外眷恋聚落的某一座木屋呢?他要在寒夜和暴风雪中庇护整个聚落才是!于是他恳请坟茔使他遗忘这份感情,但坟茔沉默不言。
关于爱的疑问,即使神们自己,也缄口不言。
罗曼的呜咽令博德的心都被揪起来了。他想上前安慰,然而突然,风向变了,野兽们的呼啸更加尖锐,尚且能默默维系的氛围支离破碎。周遭绽放纯白微光的巨大雪花们都暗淡下来。剧情的转折和强烈的冲突即将到来,而作为观众只能屏息以待。
一位渔民来了,他流连于少年的家门,而少年也时时透过窗户向他微笑。
罗曼歪着头,唱出心被穿刺的苦痛,唱出恍惚和释然。
“渔民啊你快快离开,快快离开!这儿没有你要的渔获,只有我心爱的少年。你要的渔获在冰窟,在深海,在酒馆地下室冻着的冰块里,唯独不应该在这里!”
几乎是胡言乱语,错乱的逻辑和词句一点点蹦出,罗曼开始左冲右突,就像是骚乱之间慌不择路的幼兽,然而最后还是没能逃走,而是颓然跌坐在地。
因为巴塞诺瓦的故事早就写清楚了命运的走向。巴塞诺瓦明白,在冬幕节,少年和渔民将会互诉衷肠,将会牵手走向教堂。守夜人的职位太危险,他宁愿选择用一生守望少年的幸福。
“愿你幸福啊,愿你幸福。”
“被冻结的河流啊请为我流动,凝滞的坚冰啊请为我消融,熄灭的火焰啊请蒸腾起热浪,但我知道你们都带不走我的心伤和绝望。”
“我在我心上人的屋外致以最后的凝望,我多希望我的目光能穿透门窗,落在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啊少年,我定然能把你的幸福远远隔离在苦寒之夜的另一边,你永远不会知道啊——永远不会知道!!!”
但对于巴塞诺瓦而言,冬幕节还有几天,那是最难熬的几天,这是他最不期待的一次冬幕节。
只是......
“......又或许,你已经知道?”
白狼慢慢上前,摘下胸口别着的透明花卉,小心贴近了博德的胸膛。那花卉被铭记道途的技艺妥善保存,此刻它释放出一丝被保存的生命力,晶莹剔透的根系自发蠕动,将自己别在了金毛大狗的胸口衣物上,然后更灿烂地盛放。
本以为是冰晶,但胸口却传来暖意。
罗曼一直挺留意细节的。
敏锐的、对人心的感知,曾对他造成了不少的负担和困扰。自从遇见这只金毛大狗之后,他倒是渐渐洒脱起来了。或者说,他明白,自己其实只需要在乎身边几人的感受。
尤其是他,尤其是他。
博德低头,轻抚着胸口的温暖花卉。绚烂的光点从冰晶花瓣间折射而出,如同万花筒一般变幻晃动。
而罗曼收起爪子,将指尖抵在博德下巴上,让两颊飞起红晕的金毛大狗抬头与自己对视,
——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
当然,暂时不需要回答,不急于一时。
还没等博德说话,白狼就拿开了手指。不过博德没有逃避地低下头,而是直直和他对视。
“排练了多久?”其实博德知道大概有三天。那是罗曼新开一间房的时间。然而每天晚上博德“跌落”到梦里时,源自狮子和狼各自房间的吵闹声,让他知道,他们肯定不止付出了两三天的心血。
“三天。”算上梦境的加速,要有十几天了。他不断修改那些词句,甚至一度想把心从胸膛剖出,按在纸张之上。这想法说起来有些让人害羞,就不告诉你了。
“那岂不是很多人都听过啦?”
“无论是梦界还是醒时世界,你是第一位听众,我保证。”他以终寒的名义,让极北之地剧团加班演奏,穷举了自己要的所有音乐段落素材,然后在自己的梦里随心组合。罗曼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猩红联邦式”的公器私用,虽然剧团成员不知道为什么比自己还高兴......这我也不会告诉你。或许你和我在一起,有权限查看终寒家族王室成员的调用记录后,才会知道吧?
白狼用双手使劲揉了揉博德的脑袋和毛茸茸的耳朵。
他还想凑到博德脖颈边深吸一口气,用鼻子和舌尖感受他的脉搏,将辛德哈特比他多体会到的东西统统找补回来......但是现在还不行。
罗曼让博德转了个身,将他慢慢推离自己。
只是单方面表白的话,实在是没意思,对吧?辛德哈特。
是啊,罗曼,不然岂不是白宣战了?我还想找机会还你一拳呢。
白狼将金毛大狗往前推了推。
狮子迎着两人,身穿一袭金红色的礼服,踏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