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梅里亚走得很匆忙。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位教国国王可是真身前来的。
要是猫头鹰奥恩偷偷查房发现好好躺着的国王陛下不见了,估计会直接终止“钓鱼计划”,率领几座法师塔把教国挖地三尺——只为了找猫,即使是国王陛下,也不太愿意想象这一幕。
刚送走贵客浑身轻松的安德烈一路晃荡到走廊里,就看见格瑞斯在听墙角。冬之宫的设计导致墙壁阻隔十分严实,最薄弱的地方居然是房门。格瑞斯偷窥地过于投入以至于没发现安德烈靠近了。
“这是在......干什么?”
“嘘——”暹罗猫将灰狼拉到一边。“大的要来了!”
“什么?”安德烈于是将脑袋凑近,顺着格瑞斯开辟的丝绒式偷窥缝隙往门里面望去。
只见罗曼将辛德哈特用关节技锁在床上,博德奸笑着将爪子慢慢逼近。
“噫!你不要掂它们口牙!”
“嘶——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口牙!”
狮子扭腰,结果屁股后面被树根硌得慌,脸上更燥热了,他还试图抬腿防御,但是罗曼很快将脚拐到辛德哈特的小腿上,阻止了他所有的抵抗。
“咕——杀了我——”
“挣扎?挣扎也算时间哦~”金毛伸出舌头,狠狠从狮子地脖子一路舔到耳朵,然后在他耳边吐气:“你不想吗?嗯~可我尝到了......这味道,是谎言的味道!”
博德和罗曼这个共犯,笑着用鼻子互相蹭了蹭对方的侧脸,接着一起露出狞笑,准备继续。
辛德哈特装作很慌乱的样子,但是他有心挣脱的话也就几秒钟的事情,不过......你们要玩儿那就玩儿吧,唉。他看似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小伯挠了挠头,他是有点害羞的。小哈弹了一下小小伯,示意他别装了。
按照猩红联邦的战后庆功风格,北地之梦这么辉煌的战果,至少也得叫上十来个亲朋好友、百来个随从部下,千余名辖区民众,一起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混槽。目前他们仨还只是调情,但是再过几分钟恐怕真的要擦枪走火......
“你们干嘛呢。”拉贝林揉着眼睛,穿了件浴袍探出身子。“哟?让我看看!”
“小点声!”*2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门外动静太大了,尤其是拉贝林那声牛叫。
房间里的三人默默分开,各自理了理衣服,接着罗曼打开房门。
格瑞斯早就跑没影了,拉贝林似乎知道自己坏事了,“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罗曼带着几分杀气,斜着眼凝视着自己的兄长。
“安德烈,大清早地过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对吧?”
“呃......是的,确实有大事,我就是来通知一下,下午在梦界,辛德哈特的哥哥,好像要准备揭棺而起了,所以,所以想叫你准备一下......”
“他不是伊万负责的吗?”
“......”
“所以你就是跑来听墙角的对吧?这是博德的客房!我的房间不在这儿!编也编个好借口啊。”
安德烈唯唯诺诺,脚底抹油,溜了。
辛德哈特从柜子里探出头:“我哥?今天下午?复活?”
“准确地说是重新获得一个躯体吧,他在我们刚来北地的时候,和白雪一起和我聊过天呢。”博德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罗曼指正:“都第四能级了,就不能用凡俗生物的生死来套用了......博德你为什么要躲在床底啊,这就是你的房间才对......还有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大厅里,猫和牛已经在吃早饭了,终寒家其他人的作息一个比一个诡异,反正除了安德烈鬼鬼祟祟的灰狼身影一闪而过之外,整个冬之宫显得空荡荡。
辛德哈特正在给博德喂食泡软了的多功能面包,可能是因为面团加了蔬菜汁或者什么别的神奇妙妙谷物,早饭的面包,呈现出奇异的淡绿色。
“啊——”辛德哈特好声好气地哄着博德。
“你知道吗,我那边的小孩儿,对于绿色蔬菜,一定会讨厌香菜、青椒、花菜中的一种或者全部,我觉得,瓦罗瑞亚我要讨厌的绿色玩意儿就是这个了,所以唔——嚼嚼嚼,好像还可以。”
泡软过后,口感意外地好,还有种清香味。
罗曼慢条斯理地切着自己那份,说道:“多功能面包,灵兽,通行无阻,恒温结界,冬幕节,北地五奇现在就剩下头尾两个还一如既往了,可以预见到的将来,恐怕最后会只剩下冬幕节吧?辛德哈特张嘴,啊。”
“啊。嗯?噗!”
狮子吐了一盘子,对面的暹罗猫看呆了。
“好辣!哈,哈,哈。这,是什么酱?”他一边打着哆嗦哈着气,一边喝光了自己的水,抢过博德的奶一饮而尽,然后抢走了罗曼的杯子。
“终寒家的秘制调味料。喜欢吗?”
“很有,特色。”狮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擦了擦嘴,冲着白狼指指点点:“来教国指定有你的好菜。等着吧你。”
博德面不改色地尝了一下那个鲜红的酱料,随后和刚落座的米哈伊尔打了个招呼:“话又说回来,下午那个帮助教国大王子重塑躯体的仪式,我可以旁观吗?”
“自无不可。”米哈伊尔晃了晃耳朵,确定伊万并不在附近,于是悄悄说道:“我们到时候偷偷溜进梦界,说不定还得拜托你在伊万出岔子的时候补救一下呢。”
“伊万是仪式师?”
罗曼摇了摇手指:“不是哦,他是第四能级的塑形师,那个名字暂时还被醒时世界遗忘的大王子,应该是......第五能级的照明器?都不是仪式师哦,但是并不是只有仪式师才能举行仪式,对吧?”
就【初始仪式】来看,最初的仪式只要有对应的隐秘知识就可以了,即便是民俗和罕为人知的只言片语也具有神秘测的力量。
比如说,铸炉最初阶的秘传【铁匠的秘密】,其实就是全大陆铁匠们歌谣的汇总。那些铁匠们在工作时,对着未成形的造物念诵的歌谣,象征着原始的创造力。
说人话:就是根据祖传的歌词和歌谣时常,来大约估计、大概确定要在什么时候淬火,要在什么时候敲几下锤子,要在什么时候掺和什么金属。以及口耳相传的各种打铁技巧和禁忌。
这便是关于锻造的最原始的秘密。
欲望道途甚至有一部分秘传,是顶尖房中术的绘本呢,好像叫,叫......【降诞仪式之余我们在挑战什么不必须但绝对值得一试的姿势】?
下午,大家组团入梦,餐桌改成了盛放诸多棺材的台子,博德支着脑袋,看着舍友们还有鬼鬼祟祟的安德烈、米哈伊尔一个个爬进棺材躺好,已经无力吐槽。
---你完成了【埋骨仪式】,继而向极北之地更深处落去---
---铭记道途的星辰们看顾你的烛火,并承诺在你需要时将你自梦界捡拾而起---
---你已进入梦界区域:【尚未结束的葬礼】---
伊万比他们还要早一步,正在拿铲子挖掘辛普利修斯的坟。
大包小包的仪式素材被放在脚边。博德暂时看不出这是要用什么仪式。
其它白袍子的使徒们罕见地停下了各自手头的事物,远远围观起这一幕,祂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沉默地围绕辛普利修斯的墓碑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安德烈拍了拍脑门:“是了!他叫辛普利修斯!醒时世界真的记不住呐。”
“安静。”米哈伊尔代替伊万出手,先是死亡之握,然后强手裂颅,灰狼老实了。
倒是伊万,在挖坑挖到差不多大小之后,就停下了动作,开口向不请自来的见证者们介绍起了这个仪式的原理。
“到了第四能级及以上,生死就不能套用凡俗生物的生死观了,比起个体死去,肉体消亡,魂魄不存,其实对我们这些高能级超凡者而言,最适宜的描述是‘被铭记’与‘被遗忘’。或许醒时世界,教国的人们无人记得这位王子,但是他们还是会有关于他残存的印象——某人曾在某时某地发表过讲话的群体记忆,某人曾经参与过的重大事件记录出现奇特的空缺,某人的形象、声音、气势、壮举都还存在,只是会随着时间推移变淡。”
“或者是嫁接到我的身上?”辛德哈特自言自语道。
“没错。”伊万点点头。“如果再过十几年,对于瓦罗瑞亚而言,辛普利修斯其人的大功业将成为辛德哈特其人的大功业,他在某种程度上将彻底死去,又或者,彻底与你不分彼此。不过幸好,现在辛普利修斯其人在秘史的长河中尚未漂流过远,也尚未完全失色。”
“这样啊,所以,原来你没有走得很远啊,哥哥......”辛德哈特看着空无一物的坟茔,垂下眼来,嘴角却微微扬起,金色的光芒在眸子中闪烁。
这无疑是一种爱,燃烧者认可的、身体力行的爱,一种发自奉献之心的无我之爱。
但果然还是有些生气啊。
博德用尾巴拍了拍辛德哈特的尾巴。
这下你懂了吧?
好像是有些懂了,你生气是对的。
伊万开始一一拆开被封装、包裹的仪式材料。然后他一股脑倒了进去,树根(植物的根系)、叶片、花卉、一个小炉子?一些矿石粉末、几根半透明纯白羽毛、半根蜡烛?一个手工缝制的小狮子布偶?一些骨粉、几滴炽热泛着些微金色的血液、几大桶的沃土、一个蛹、一些卷宗和文书、一个枕头?......
莫名其妙的一大堆东西就这么被埋进了坟里。
伊万有些尴尬:“确实,混杂了不少道途的象征物和材料,因为他也为阻止终末祭出了力,巨树是最愿意出力的。此外,所有具备创生权柄的柱神都可以试着沟通,毕竟......我说过的,这个仪式的本质是让瓦罗瑞亚重新‘想起来’有辛普利修斯这么个狮子,所以不怕杂,只怕不够多,仪式完成之后,他的躯体就会复原......”
通过对于历史的扰动,来捏人。
博德恍然大悟:“我悟了,这不就是‘拼好狮’嘛!”
---笑死我了---
辛普利修斯的小坟包有了动静。
欻!
一只狮子的胳膊猛地从土中伸了出来!然后伊万就和墓志铭篆刻者三十七迎接使徒晨曦归来一样,一把拉住了那只手,将那只狮子拽了出来,然后将事先备好的淡金色长袍披在了他身上。
那只狮子发出了焰心家招牌的洪亮而豪迈的笑声:“哈哈哈!麻烦你了!伊万!现在是什么时候?来,我们走个流程?”然后给了挚友一个熊抱。
伊万几年不变的扑克脸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欢迎归来,【霞】。”
“好久不见!哈哈哈哈,其实才见过呢。”
接着,辛普利修斯注意到了观礼者们,他看见了自己的弟弟。
辛德哈特眼前一片模糊,因为泪水。但是随着那些回忆倒卷而来,那个身影虽然模糊,但涌起的、积攒的怅然若失化作思念,让他......有些畏缩。
罗曼悄悄上前,用尾巴拍了拍辛德哈特的身子。
是啊,自己在犹豫什么呢?
辛普利修斯松开伊万,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啊,辛德哈特,抱歉啊......”
“有什么好抱歉的?”辛德哈特大步上前,然后对着兄长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接着另一只手搂住了对方的后背。
“欢迎归来,老哥。”
“嘶......臭小子......”
男人受了这么一拳,疼的他龇牙咧嘴,疼出了几滴眼泪。他将脖子搁在宽厚了不少的兄弟的肩膀。
“我回来啦。”
当然,关于日冕之数的预言还压在头顶。
使者输了一局,但势必再度归来。
瓦罗瑞亚,除了极北之地,还有更多隐患尚未被发现,静待爆发。
但是,这次,焰心兄弟俩会一起面对。
博德有信心再痛殴使者一回。
瓦罗瑞亚,并不只有“最强宿舍”在无意识地边旅游边灭火,更多原本蛰伏的力量正在苏醒,他们都在努力稳定这艘飘摇的小舟。
就像是纺车一直说的那样......
“问题不大。”
“真的吗?”渡鸦停在纺车的手柄之上,用自己的重量转动着纺车。其实一只鸟能有多重呢?不过渡鸦总是想有点参与感的。
“我说了问题不大。你还不信我吗?”
“就每一次的结果来看......你说的确实不错。但这次不一样,来,透个底,这次梦境积分赛,你要模拟哪一段过去?”
“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模拟的是未来。”
“未来?”
渡鸦停下了动作,但是纺车旋转不停,于是祂被打着旋甩了出去。
“真烦。”纺车嘀咕着,继续旋转。
丝线交织成布匹。
舞台已经就绪。
主演们在做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