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云玲半天的交战使晓峰口干舌燥,他踱步到床侧拿起云玲的老干部喝了一口。云玲想要出声阻止但没来得及,只好在心中默默记下的晓峰喝水的那一侧。
把水杯放下,晓峰擦擦嘴,对云玲说:
“姐你还挺养生的,居然放了枸杞。”
云玲叹口气,感到心累,各方面的心累。她的气差不多消了,知道了晓峰和彩黎的现状,她也懒得继续去责备晓峰。
“姐你怎么突然有时间回来?今天也不是周末。”
“你作为大学生难道无法理解吗?”云玲说,“哪有什么工作日和周末,只有没活与有活。”
晓峰心说博士也是这样吗。
云玲又叹了口气,抬起头讲:
“后天是你的生日吧?而且是二十岁的生日。我准备歇到那天结束再回去。”
云玲的回答出乎晓峰的意料,虽然他对于二十岁生日并无特殊看法,但既然老姐都特意回来了,他也愿意心领这份好意。
而且,怎么讲呢,其实还蛮高兴的。
见晓峰半天不说话,云玲的眼神幽怨起来:
“怎么,已经有安排了,要去陪小女朋友和小男朋友了,嫌姐姐这个跟不上时代潮流的老家伙很碍事是不是?”
“没有没有。”晓峰赶忙摆摆手,然后岔开话题,向厨房走去,“姐,我去洗点小西红柿,咱俩一起吃。”
见晓峰的身影消失到厨房中,云玲将膝盖上的手放下,拿起一侧的水杯,找准晓峰刚才喝水的位置,对着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就在这时,晓峰突然从厨房里探出了头。
“姐,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云玲吓了一跳,被水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晓峰赶紧跑过去,轻轻地帮她拍背,问她没事吧。
云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咳嗽缓和下来。
“怎么,你晚上有什么想带我去的地方吗?”她保持镇定,重新翘起二郎腿。
晓峰点点头,笑着说:
“今天上午遇见个挺有意思的老头,想带你去看看。”
下午休整好后,晓峰和云玲准备出发。云玲罕见的没有穿上一身黑,而是特意翻找出了一身偏灰色的行头。
“既然是要去医院,一身黑色就太不吉利了。”她解释说,最后将红色的围巾围上。
晓峰和云玲乘着公交来到目的地,跟护士说明情况后进入了住院部,没想到彩黎和子斌也在那里。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子斌打趣道。
看见云玲也在,彩黎有些惊讶,但没有去细问。
四人进入老人的病房,恰巧老人醒来,看见晓峰十分高兴,可当目光扫到末尾的云玲时,他突然惊慌起来,发出叫喊:
“呀,这里怎么有个美国鬼子啊!”
云玲愣在原地,其余三个人都因憋笑而低下头扭曲了面容。晓峰估摸着这是由老姐的肤色太白所致。
“老爷子,你别怕,”子斌笑着帮忙打圆场,“这位是国际友人,中文名是鄢云玲,原本是美帝国那边的火箭工程师,看不下去帝国主义的行径悍然跳到了咱们这一边,一直在帮咱们中国研究先进武器。”
云玲心说这都哪跟哪啊。
然而老人真信了,一下子热泪盈眶,要握云玲的手,她赶紧站了过去。
“好啊,好啊,”老人轻轻摇晃他那粗糙,树皮一样的手,“欢迎国际友人。”
云玲只好配合着笑了笑,心里明白了晓峰所说的“有趣”是什么意思。
老人的心情越发好了,他把晓峰叫到自己跟前,将目光投向后头的两位女同志,关切的问:
“晓峰啊,这两位姑娘,谁是你老婆啊?”
啊?晓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尴尬的笑起来。
“老先生,”彩黎蹲下身,“我不是您在后方的老婆吗?”
老人一听皱起眉头。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是我老婆了!”
彩黎结舌,心说您这会儿怎么又清醒了。
“我明白了,”半天无人应答,老人反而是自己醒悟了,“她们俩都是你老婆对不对?”
晓峰哑然自笑,耐心的同老人讲:
“老先生,她们怎么能都是我老婆呢?这中国的法律法规写的明明白白,一个人只能娶一位老婆啊。”
老人摇摇手指头,眼神高深莫测:
“正常来说是这样,可那是用于限制普通人的。晓峰,你是伟人,不要说两个了,就是娶三个,又有谁说得了你!”
晓峰不知所措,其余人则是笑作一团。
老人抬起眼看向子斌,用渴望的语气说:
“是时候研究美式装备了。”
子斌止住笑,明白老人馋嘴想吃栗子了。柜子上,装栗子的袋子已经凉透,子斌拿起来心说这不行,会吃坏肚子,就低头跟老人说:
“老爷子,美式装备刚在仓库里拿出来,还没打着火。我先去把它们启动了,再拿过来您研究。”
老人缓慢地点头,抬了抬手:
“好,那你快点去启动。”
“得嘞!”子斌小步跑出去,准备拿微波炉把栗子热一下。
子斌走了,房间安静下来,老人打了个哈欠,眼睛半闭下来。
云玲趁此机会向晓峰询问情况,晓峰一五一十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云玲。云玲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点头,末了,她问:
“老人叫什么?”
这一问晓峰愣住了,彩黎也眨眨眼,他们忘记问医生老人的姓名了。
“不知道,待会问下医生吧。”晓峰诚实地回答。
子斌回来了,带着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老人吃了两个不吃了,摇摇头说自己要养精蓄锐。
“后天就是大决战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睡着了。众人静悄悄地离开病房,正巧遇上来查房的医生。
“感谢你们,”老人的主治医生笑着说,“今天老人家一天的精气神感觉较以往都要好些。”
云玲向前一步,出声问:
“请问这位老人叫什么名字,你们有他家属的联系方式吗?”
医生闭着嘴,神色严肃起来,半晌,他叹口气转过身。
“各位,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众人点点头,跟着医生来到医院外。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医生开始讲话,他告诉众人:这位老人是捡来的。
听见医生的话,众人都惊讶的合不拢嘴,觉得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是捡来的呢?”
医生抬了下眼睛,告诉他们:
“两周前的那天晚上,这位老人在医院侧门处被发现。当时他在轮椅里睡着了,我们没在附近看见人影,也没在他身上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没有身份证,没有医保卡,只有一笔钱。我们本想着可以通过问老人得知他的信息,但实际情况你们看到了,老人那个样子我们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众人相顾无言,医生继续讲述:
“我们报了警,可是警察通过道路录像也没发现可疑的人,直到现在还在调查。”
“没办法,我们只能给他办了住院的手续,用的还是我的医保卡。”讲到这里,医生无奈的笑了,耸了耸肩,“之后我给他做了些检查,也开了些药。当然,用的是他身上的那笔钱。”
听见医生的话,众人都皱起眉头。这世上竟然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实在叫人心中难安。
众人追问了许多,医生都一一作答。最后,云玲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老人身上的钱还够用吗?能坚持到警察那边查出遗弃他的人的信息吗?”
“实话说是不够的,”医生笑着摇摇头,“没办法,跟院里商量之后,他们允许我用自己的医保卡代为支付,这原本是绝对禁止的事情。”
“那您也太受累……”晓峰有点替这位医生鸣不平。
“没事,我的医保卡报销额度很大,其实没花太多钱。”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彩黎说。
医生摸摸鼻子,沉默了一阵,平静的向众人说:
“没事的,就在这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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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彩黎和子斌回到家中,得知那位老人是被人抛弃的让他们十分气愤,得知老人寿命所剩无几又让他们更加沉郁。
“怎么会有这种人……”彩黎低声说,子斌环着手发出无可奈何的气音。
可惜的是,尽管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所能做的顶多就是趁老人还在多花些时间去陪陪他,陪他说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彩黎又想起别的事情,抬起头问子斌:
“我记得你好早之前说我‘傲慢’,那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就随口一说,亏你能记得这么久……晓峰想着,觉得是时候和老姐说些心里话了,和晓峰发展到现在这个纠结的地步,至少一半以上的原因在她。
“我是觉得老姐你老是这样子不行。”
“哪样子?”
“怎么说呢,我语文不好啊……”子斌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就是老姐你明明喜欢子斌,渴求他更多的关注,却不愿意前进一步,觉得不努力也能得到全部好处,不付出责任也能维持关系。我觉得这想法有些高傲。”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彩黎眉头紧蹙,“你是指晓峰其实不想和我做朋友,或者只是配合我在逢场作戏,其实内心不喜欢我吗?”
子斌又狠狠抓了几下头。
“哎呀,都说了我语文不好,烦死了。我只是觉得你要更加审视自己的内心,看看清楚自己对于晓峰的感情和对于其他人的感情有何区别,然后做出更进一步的决断,而不是在这里拉扯晓峰,拉扯我,拉扯你自己。”
彩黎沉默了,突然被弟弟这样指责使她心情很差。但冥冥之中,她又觉得子斌的话似乎有道理。
“哎,烦。我回卧室了,老姐你自己考虑吧。我希望你能早点想明白一些事情,不然早晚要后悔。”
抛下这句话,子斌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留下似懂非懂的彩黎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