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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师父会不会有事啊……”

商在屋里来回踱步。凉月君一手摸着膝上的猫,一手端着书,不看她一眼。

“你一刻钟说八遍了。”

“走这么久,也没什么消息……”

“大姐,她才刚走第一天。”凉月君揉了一下太阳穴,“严格来说,一天都不到,得过晚上零点。”

“愁死我了。那种地方,多不安全啊?”

“你居然在质疑公安厅长的处所不安全,真是给我听笑了。”凉月君当真笑了一声,“说难听的,霏云轩比那里危险多了。还是操心你们自己吧。”

商停下脚步,叉着腰,带着怨气质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们好着呢。就算她不在,戏楼内外都能收拾妥帖。别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可能。”

凉月君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放下书,将它盖在冻冻身上。冻冻一动不动。

“那……既然有她没她不一样,那请问,她的作用是什么?”

“你!”

商一说不过就做打人状。倒不是真打,但一般对方也吓跑了。凉月君知道她的手不敢落下来。就算敢,他坐着轮椅也没地方躲。看他这德行,商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收回手。

“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再有下次,你给我等着。”

“唉。真是一点儿也不讨喜的姑娘。你要有这工夫,去帮你大师姐整顿一下内务,比什么都强。”

“说得好像你很讨喜一眼。”商转过身,不屑地说,“还是极月君好。他一直那么温和,从来不跟我们对着干。”

凉月君微抬起眉毛。他已将凉月君的死讯告知了霏云轩的各位。那天气氛很沉重,连着好几日,大伙儿连饭都吃不好。毕竟他也陪伴了大家这么多年,连最晚入门的羽都见过他,还常受他的指点。

说完这话,商自己也沉默了。她背对凉月君站着,既不坐下,也不离开。

这会儿徵走了进来。

“别想那些过去的事了,珍惜当下吧。”

“你怎么这么没有心?虽然你们认识得比我要晚,不至于这般无情吧?”

“所以呢?”徵有些不耐烦了,“我就应该摆出悲痛欲绝的模样,一连好几天食不下咽寝不安席,逢人便唉声叹气?差不多得了,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你不生活,其他弟子们不需要生活吗?没谁该为你的情绪买单。”

凉月君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抱住了冻冻,轮椅默默往墙后移动了。

商果真是一点就炸。屋里顿时吵作一团,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若是他们俩,倒也正常,只是一般吵两句就差不多了,到了这个话题上……可不好说。听到动静的角连忙赶来拉架。

“都少说两句吧!一会儿可要把大师姐招来了。”他站在两人中间,“她正忙得不可开交,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吵架?若不是我有事找徵,还不知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这种节骨眼上,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切!你看吧,你连本职工作都没做好,还要人来找你。”

“说得好像你有在认真工作一样。”

“怪我?我们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新弟子了,是我不想干吗?”

“你这么闲,也不见你帮我们谁分担点什么。”

一边是年轻的师弟,一边是长不大的师姐。角让他们两人都坐下,谁也别再发表什么高见了。二人虽不再说话,但表情上谁也不服谁。商恶狠狠地瞪着徵,徵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这些年,我们也该能独当一面了,别让极月君死后都为我们遗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们就该这样不团结吗?”

两人虽然没说话,但不约而同发出叹息。半晌,还是徵先开口。

“可能他选择离开我们,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打算活得长久。”

“但他明明已经活了那样久,就是不愿意等等我们。他总是那么温柔。”

“你们可别忘了,他曾说过,他对我们是很失望的。”角摇了摇头,“只是他到死都不曾告诉我们为什么。”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上更多,又有人掀开帘子。听那动静,三人同时站直了身子。宫大步走到几人面前,神情肃穆。他们三个都有些心虚,唯独角有些委屈。他本是来劝架的,可不是在这儿躲清闲。

“你们所有人,跟我下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

商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姐没向几人训话,而是直接下了命令。这让几人有些无措。骂人都顾不上了,恐怕只有更大的麻烦。

“下来就知道了。”

走到楼梯口时,角看了一眼羽的房间。

“需要叫上小师妹吗?”

“不。”宫停顿了一下,“……唯独不要叫她。”

他们跟着宫匆匆下楼。当来到二楼包间时,三人终于明白为何宫要搞那么大的阵仗。来了一位谁也不曾想到的不速之客。

“曲罗生……”

被提名者带着礼貌的笑,向几人点头示意。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请几人入座。他的样貌像极了来听戏的西洋绅士,只是谁都不好说,他到底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师父走的第一天你就敢找上门来……谁给你的胆子?”

商的嘴上仍不饶人,声音却有些发颤。徵发出微小的叹息。这个二师姐啊,向来都是窝里横的。宫抬起手,示意她不必多言,转而对曲罗生说。

“抱歉,我来晚了。我召了几位师父的亲传弟子一同见客,希望没有缺什么礼数。”

“不会的,您太客气了。不必几位大费周章,彼此的老大不在,才更不需要惦记那些繁文缛节。餐饮招待什么的,也都不必,我吃了饭来。我只是奉命来送一件东西。确保它被你们几位签收,我才能安心回去交差。”

除宫紧盯他的脸外,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

也不必他们多问,曲罗生从座位边拎起一个手提箱,放到桌上。打开箱子,几人上前几步。他们看到箱里还是个盒子,裹着黑色的绒布,外观像是什么高档品的**。他拿起盒子,走到宫的面前,双手递了过去。

“您几位亲自验货的好。若我沾点指纹或其他污物上去,也不好交代。”

“……”宫的视线挪到盒子上,手没有动,“我不记得霏云轩外借过什么东西。”

“更不记得向殷社的人借过什么。”

徵嘴上这么说,倒是自告奋勇从宫的身侧伸出一只手来,拿走了盒子。

“不应该啊?”曲罗生悠哉游哉地回到座位上,“难道你们的师父没告诉你们这回事吗?别紧张,我并无恶意。但我们确实曾借用过你们的东西。”

“打开看看?”徵低声说。

“万一里面有什么……”

“不会有炸药,或者病毒什么的。这一点还请你们放心。我明白,道上的人极尽歹毒,有不少骇人听闻的手段。但,我们绝不会对朋友做这种出格的行为。再者说,即便有什么危险品,我不也与你们共处一室吗?鱼死网破的事,我不会做。”

这话倒是没说错。宫转过身,面对徵捧着的盒子,伸出手,将它缓缓打开。虽然心里有些犯嘀咕,角和商还是把头凑了过来。

是埙。

缠丝缟玛瑙的材质,属于玉衡卿·乐正云霏的法器。

绝不会错。

曲罗生端起茶杯,袅袅热气之后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四个人都显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就好像每个人确实被蒙在鼓里。商更是没忍住叫出声。

“你嚷什么?”颤了一下的徵咬着牙低声说,“东西打了谁负责?”

“不是,这、这怎么可……”

角拉了一下商的衣角,她立刻闭上了嘴。绝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虽然,对曲罗生而言,他们已经漏洞百出了。

“拿上去。”

说着,宫利索地扣上盒子,将它整个塞到商的手里。商立刻跑出包间,朝楼上去了,路上还差点撞倒一个端茶的弟子。现在屋里只剩下四个人,其中三人表情凝重,另一个则轻轻松松。

“我确实不记得霏云轩有过这等交易。角,我们的账目里,有法器的借出记录吗?”

“没、没有。”

怎么可能有……

“因为它属于玉衡卿的个人财产吧。”曲罗生淡淡地笑了,“这种东西,当然不会出现在霏云轩的账本里。”

“连您也不知道吗?”

徵这样问,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宫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只是眼里像是有火在燃烧。这种火并不是针对曲罗生的,但的确由他点起。徵略低下头,不敢再与大师姐发生视线的交错。

“可能只是带了另外的人吧。”曲罗生故意重新扫视他们,“这不是还少一位弟子吗?呵呵,开玩笑的。据我所知,那天应该只有你们师父一人。”

“她借你们这东西干什么?”角质问道。

“朋友,话不是这么问的。若要猜测你师父的动机,我一个外人,自然是无从谈起。这种事,建议等她回来以后,你们亲自去问比较合适。”

“我换一个问法吧。”宫微扬起下颚,气势不减,“你的老板,天璇卿,为什么要借用玉衡卿的法器?”

曲罗生面露难色。

“这……您问我也不好回答。这是我上司的问题,作为手下人,擅自揣度老板的用意,不是个好习惯。殷社可不及你们戏楼有人情味。大人物的事,我们不要过问得好。若你们真的好奇……或许亲自去问我的老板,也是一个办法。这是我的名片,拿着它,你们不需要预约。”

说着,他又走上前,毕恭毕敬递过自己的名片。这次,宫连视线也没有挪,而是直勾勾看着他。曲罗生也不觉得尴尬。他一耸肩,将名片搁在桌上,卡在茶具和杯子的缝隙里。

他的眼中常带笑意。

果然如他所言,他只蹭了两杯茶,就匆匆离开霏云轩了。门口的黑色轿车扬长而去,在工作日安静的街道上一骑绝尘。宫目送他离开,双手仍紧紧地扣在身前。待车的影子完全不见,引擎的声音也听不到半点时,她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上楼去。她的速度太快,两个大男人都要跟不上了。

刚走上了五楼,就听见商歇斯底里的声音。

“那是什么意思?!”

几人赶忙来到凉月君的房间。商果不其然气红了脸,凉月君并不与她对视。冻冻连忙从他们脚下,跑到宫的脚下,大叫了两声,又跑到商和凉月君之间,像是在拉她劝架似的。

“他说他知道这件事!”商气愤地指控着,“但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宫摇摇头,单手招呼她过来。商迈着很重的步伐回来,每一步都像是在以跺脚泄愤。凉月君面色平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即使面对四个情绪不稳定的、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们,也没有丝毫动摇。

“师父瞒着我们,一定有她的用意,我们要相信她。”宫说,“您对我们保守了这个秘密,恐怕也是师父的授意。但是到如今,我们不得不问了。”

“她确实嘱咐过我,不要主动告诉你们。而且她在做出这个决策前,也咨询了我的意见。”

“你反对了,对吧?”徵试探着说,“但师父没有听?”

“不。我支持她。”

商不由分说又要冲上去给他两脚,硬是让徵从后面拦腰抱住了。

“您负责戏楼内务,也是看过账本的。那段时间,你也知道霏云轩很困难吧?光是养活上下数百张嘴,每日的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面对凉月君的提问,角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就为了钱……”松开商的徵握紧了拳头,他又像是想起什么,追问,“不对!宫师姐,不也看过账本吗?”

面对几人探寻的目光,宫发出沉重的叹息。

“……她让我当过几次首饰。那本是她的陪嫁。我以为,这账是抹平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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