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麦秸垛上面,坐着骤然变小的她。
远近的田地里,一片繁忙。大大小小的地块儿里,都有人在用镰刀抢收麦子。
麦场上,有人吆喝着赶骡子拉石滚碾麦穗脱粒,有人推着板车来来回回运送打好的麦捆或打下的麦秸秆,有人拿着木锨扬麦粒,有人张着口袋装粮食。
百里香抬了抬小手,看麦秸在黑黄的皮肤上扎的一个个小黑点,混着土色,顺着夏日晒出的汗水一搓,就变成泥巴条。偶然来一阵清风,又把泥巴条吹干吹落,掉进麦秸垛里,再也寻不着了。
一位黑瘦的老大爷看到她,咧开嘴笑着嘱咐了一句:“小妮儿,长大后可得好好学习啊。学习好了,考大学,毕业后坐办公室,看报纸儿,喝茶水儿,干净又体面,可比种地得劲儿多啦!”
百里香张口欲言,想告诉他,农村学生考大学,能考高分,但不一定能让大学。信息面窄,滑档多,志愿报不好很容易落榜。而且以后时代变了,很多大学生也没那么“高贵”了,还没农民工挣得多。
虽说农民如果只靠种地养家是不成的,还得去打工,毕竟有工作才能温饱,但只要肯做事,生活都不会太差。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有辛不辛苦、值不值得的区别。
工地小工挣得都比底层白领多,摆摊卖得好也比上班来钱快。
能够认认真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不枉活这一遭儿。
但是,她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回一个羞涩腼腆的微笑。然后,又被夸了一通。
“小妮儿真文静!以后肯定是大学生!”
老爷爷的笑脸,随着他身后的蓝天白云、麦收画卷,忽然一下子消散了。百里香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简陋的车间。
咣哧,咣哧,咣哧……
熔炉里的铜水烧得滚烫,炙热的炉膛亮得惊人,添完火,盖上盖子,化工师傅扭头吩咐了几句。
他穿着围裙,踩着胶靴,一身残破的衣服上满是污渍,发现对面刚来工厂的实习生没听清楚,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的这道工序,不能大意!淬火、冶炼,是保证材质的关键。你们参观完就赶紧离开吧,这边太乱,别弄脏你们的衣服。”
他抬起被腐蚀得只剩三根指头的手,摆了摆,然后继续弯腰干活去了。
而那些年轻的实习生,就好像青涩不堪的果子,讪讪地笑了笑,避之不及地走了。他们实习工资几百块钱,什么都不懂,脏活累活不想干也犯不着去干。
百里香感觉自己似乎就在他们其中,又好像不在。
还不等她细想,画面一转,面前变成了古代的街道。有一书生被店家赶了出来,狼狈得脸都红了。
“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不是店家有辱斯文,是书生你斯文扫地。不就认识几个字吗?还眼高手低,瞎胡来!嘁!你以为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