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追溯，人证物证俱在、案件还原合理，证据链已可形成完美闭环，被告人犯罪事实应被认定为存在……以上陈词。”
“……”
“依照《Z国公共示范刑事条例》第二章第三十七条有关国家财产的明文规定……现经陪审团与司法机关联合审理，依法判决楚某行盗窃罪，处一年零九个月有期徒刑，罚款三万五千八百元，不予缓刑……”
……
“不错嘛，首战告捷，老杨今晚肯定请你小子吃好的！”才踏出庭堂的许靖桉被突然从背后冒头的小助理惊的差点丢魂。
没好气的一掌拍开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咬牙切齿的威胁道：“再咋咋呼呼的吓唬人，我保准儿你转正困难！”
“可别！学姐，小的知错。”心知轻重的小助理赶忙举起双手投降，噤声乖巧尾随。
检察大厅，来往的人不少。但在这个时间朝外走的，大多都是刚见过的熟悉面孔。
毕竟，陪审团嘛，也是要露脸的。
“你方才是全程待在留档室观审？”许靖桉将视线从大堂的公示栏上移开，上面新张贴了107案的结果报告。
陪审五人，4：1通过判决书。也就是四票同意，一票反对，无人弃权。
“嗯哼。”小助理理所应当的点头。“我可是专业素养满分的额……好吧，主要是因为你质证的实在精彩，一秒都不想错过。”
“少贫。”许靖桉略带嫌弃的瞥她一眼。心道这人比自己还咋呼，要是叫那群损友见见她铁定会遭到吐槽。
无奈的长呼一口气，指着那份报告问：“投反对那票的，是几号？”
“蛤？”懵逼一瞬的小助理挠头苦思冥想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不记得了。”气的许靖桉险些忍不住上手呼死她。
“罢了。”最终强行压下心口的火气。她本就不打算指望对方，索性转弯，为了自己的结案总结完美无缺，去问其他在场人员。
于是得知：
投反对票的三号陪审员，叫白筠。至于模样嘛……没人记得清了。
左右当时，只顾完成报告的许靖桉也只是于审议席间遥遥一望，想要个名字。
如果说壹柒年初的泱一学子坠楼案，是棋局初布后请君入瓮的起始点。那二零年里的10.7文物盗窃案，便是叫一切阴谋浮于水面的索引贴。
初成者的锋芒不知收敛，有心者在暗中推波助澜，国家法的尚未完善彻底，最高层被敌首埋入引雷。以致……
无心之人，错犯罪孽；无辜之人，失了年华；而无知之人，自诩正义的恶语相向。
于那场浩劫中的初见，或许是许靖桉行至此时回望，所能看到的唯一细碎光亮。
— —
“沈宜陌！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吗？”即使用电话交流，许靖桉也是毫无疑问的被资深专家“沈怼怼”几句逼得破防。“我好心好意替你的终身大事提建议，你却反过头来讲这么没意思的正经事？”
“再没劲也是正经事。”靠在咨询所的门廊上，从落地窗往下看，能目睹到她们所在住宅区的正门。刚刚受诊完毕的方致榕正驾车离开，待到一周后再遵医嘱抽空来复查。
沈宜陌皱了皱眉，将听筒拉得离自己耳朵远些，以免接下来可能会导致的间歇性失聪。将远眺的视线收回来，不咸不淡的继续道：“你前两日不是托我在暗网查那个名为Follower的寄件人？我……”
“你查到啦？这么快！”那头的夹子音显而易见的又大了几分，惹得沈宜陌忍不住再三确认了自己没开免提。
“许、靖、桉。”咬牙切齿的人揉了揉太阳穴。“不得不说，你找的这男朋友和你确实很配……你俩一样欠！”
说着又赶紧打断那头即将发出的爆鸣攻击，抱着胳膊扯回话题：“只能追溯到溪谷市公安总局，能前后帮你提供这么多的详情卷宗，应该是内部人员，档案科最有可能。但我没有访问权限，止步于此。”
“弱弱的问一句，不能……”许靖桉心里的小九九还未冒芽就被沈宜陌驳回：“不能，你当我是谁？黑人家公安网络是一个合格守法公民会做的事吗？”
“……说的就好像你和韩翊姩之前没常干似的。”许靖桉的低声吐槽并未被清晰的收进话筒，但沈宜陌太了解对方什么尿性，便也猜的出。她才不惯着这小幼稚鬼：“有事没有？没话说我可挂了。”
“……向熙？有说什么事情吗？”顺手带上房门的沈宜陌动作一顿。“……好我知道了，明天会去。”
“怡鸿？她当然得跟着。”老板当太久也就不可避免的黑心了些，这点最爱看戏的许靖桉可是乐意见得。“我还指望她开车呢！”
— —
“……综合本案的事实、证据文件以及法律依据，我方当事人与被告的夫妻情感破裂已属实，望法庭能依法做出准予离婚的判决，并对双方财产分割、子女抚养等问题做出合理裁定……以上陈词。”
“……”
“依照《Z国婚姻法》第三章第八条有关夫妻双方在承担义务上的明文规定……现经司法机关调查审理，依法对原告提出的要求给予支持，做出准予离婚的判决……”
……
“白法官，留……”饶是再洪亮的声音，在嘈杂的检察大厅也变得含糊不清。“尾随”的人被来往那疲于奔命的职工们挤开，丢失了目标。走廊内大有一副人满为患的架势。
本着人可以被渣，但钱不能不赚原则的许靖桉，还是选择在解决手头这种“性价比”高的民事案后再给自己放假。
谁知不偏不倚，正巧摊上了从溪谷总厅调来暂任的法官，刚好可以请她帮忙，看看对方是否有办法，可以拿到一纸进入溪谷市公安总局档案室取案件卷宗的申请批准。
如果顺利，她也就能知道那个所谓的“追随者”到底是何方高人，总要好好感谢人家一番的。若是不成……那便算了。司法和执法虽挨得近，可终究不是一个系统的。
“白……”已经是第三次跟丢人的许靖桉才欲再喊，却被兜里震动的手机打断，瞅了眼来电显示，神情恹恹的放弃找寻，去楼梯间回她们向大局长的吩咐——去接那仨。
于是蔫了吧唧的人无奈望天，良久长吁短叹的耷拉着个脑袋，“挪”至楼下，发车启程，直奔咨询所而去。
专注开车的“良民”哪能注意到呢？
主次已颠倒，尾随者变成了目标。
— —
“喂？摩西摩西。”要说咱们许大律师就是这般欠揍，连打招呼都格外的与众不同。
也是知道自己的招牌夹子音问候很遭嫌弃，所以接下来就立马正常了，只是……依然阴阳怪气。“活久见，这种天气、这个时间、这般日子，你竟是在跟我打电话而不同姓江那家伙滚床单？吵架了还是动手了？”
这川剧变脸的速度让电话那端的杨乔佩服不已，但试问哪家小两口能接受外人拿她们找口嗨的乐子？自是没有什么好脾气。“许律师还真是说笑了，我们这边的生活问题不大，卿冉倒是很担心你的身体问题，毕竟经常熬鹰，想必上次的温泉度假定是叫您十分满意，我这还有几张票没……”
“不需要！”如梦初醒的许靖桉秒变狗腿认怂。她才忘不了上回也是因为自己嘴欠惹毛了杨乔，以致对方打着“送礼”的旗号给了白筠两张温泉票。
倒不是温泉的问题，实在是许靖桉不想再体验一把“美人鱼”。也难为她次日还有场官司，起立质询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跪地。
失了控的漂亮姐姐，她着实不愿回忆。
“不知杨局长深夜来电，是有何指教？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竭忠尽智！”许靖桉打着哈哈。无比庆幸白筠并未跟到阳台，自己也没打开免提。应该……是听不到的。
快速改口的人引起正靠在床头看书的白筠注意，对方翻身下床，蹑手蹑脚的压着步子“飘”到对方身后，一句“你又被杨乔制裁了？”把许靖桉吓得不轻。
一个前倾差点将手机抛至雪幕的许靖桉欲哭无泪，连连摆手，最后终于糊弄过去。注意到对方没披毯子当即不乐意了，关窗、进屋、开暖风外加亲自捂手，一条龙服务相当到位。
于是可怜的杨乔隔着网线吃狗粮，满头黑线，只想发作。“我老婆被拐了！临近年关的大雪天被“年货”灌了迷魂汤，说今年冬天让我自己睡客房！”
“不是姐们儿你等等……年货？啷个年货？！”许靖桉忍不住打开免提，确保自己没听错她在说什么。“怎么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到一块就不大懂了呢？江卿冉被年货拐走了？”
这番描述太过匪夷所思，以致于白筠也不禁凑上来听个究竟。
然而最终得知事情全委的两人只是微抽着嘴角，忍着挂断就此睡觉的冲动敷衍安慰，甚至因为那略微的嫉妒心，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又幸灾乐祸的意味。
尤其是许靖桉，后者的情绪要更突显。只见老实不了两秒的人笑弯了腰，甚至开始在柔软的双人大床上“阴暗爬行”。“所以……江卿冉那家伙今年给你拎回家的年货是个……女娃？”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前两日不是还羡慕人家宜陌有闺女？”看着床上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某人，白筠笑的格外宠溺。将手机从许靖桉身下抢救出来，无奈出声：“只眼馋，不想养？”
“这……也不是。”抓耳挠腮的杨乔显然只是未有准备，单纯的认为一切突然，还……
寂静许久，就在抱着被子团团坐等她继续出言的两人快因以为对方中断通话而问候杨家祖辈时，那边的“提案”却又再度引发了许靖桉的“爆鸣”。
饶是向来冷静的白筠，都一时没找回自己的声音回话，在极度的不可置信中硬生生的挤出一句：“……真、真的？”
“这还能有假？”那头，杨乔抠着玻璃上结的冰晶，语气平静。“卿冉也想的。”
“我们俩连自己都不太会养，能让这孩子同安若生活质量比肩的，可能就只剩下卿冉的厨艺还不错，跟薛主任有的一拼。”她感慨道：“讲真，我怕她夭折。”
“呵呵，彼此彼此。加上我俩也好不到哪去。”把脸埋进枕头的许靖桉缩成鸵鸟，很不想承认：她只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因为不小心惹哭了也无妨，还回去就是了。“没看见宜陌防我势同小贼一样？甚至上次去游乐园，连心大如海的怡鸿都担心安全问题。那对儿加她，跟生怕我吃了小安若似的。”
“我之前趁那三位不在咨询所的时候，哄骗安若随我出去玩，结果害那孩子掉下公园池塘，弄了满是泥巴不说，还发了热的前科你忘记了？”许靖桉嘟嘟囔囔着：“再说，我们两个全年无休的劳改命，能被你指望上什么？三餐、教学还是陪玩？样样不成。”
“额……虽然我很不想附和，但这好像是事实。”白筠哭笑不得。“为何想到我们？”
“很简单啊。”杨乔夹着电话去抠手上的茧子，漫不经心道：“同为“百合”的心灵感应。卿冉说，你们一定会同意的。”
“无需要特意为此安排或者更改工作，知道二位都是大忙人，每周能有一天的时间帮忙看管下就好，卿冉的工作虽最自由，但工作日的排课实在太多了。”她叹了口气。“周三到周五的话……我一般会比较轻松，但前两日实在抽不开身。”
“也是听说二位的行程，每周一和周二都会“出差”溪谷，做的也是简单走访这样的工作。算是……白大法官留任梧泱的条件？”说到此处，杨乔疲惫的笑了声。“我们不希望这个提议会成为负累。如果不便，送去梧泱的宜陌那里待两天也……”
“我说不答应了吗？”打着哈欠的许靖桉语气忿忿。似乎一旦扯到那家子，她这蠢蠢欲动的胜负欲就无限放大，最近愈发明显。
带不好是一码事，喜不喜欢带又是一码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当然要抓住这次无痛当妈的机会。“我就不信了，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咱们四个人带娃还比不过她沈北陌仔细？”
“你啊，就是笃定了我会纵着你。”大家长白筠扯了扯嘴角。“罢了，本来也没多大意见。那孩子叫什么？”
杨乔kei手的动作一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九。院长说她不愿叫其他名字。”
“那不行啊，小名和昵称能叫小九，落户口铁定要有名有姓吧？”许靖桉扶额，怎么感觉这两人比她还要不靠谱？“跟你俩谁姓，定了没？”
“额……”杨乔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孩子挂在卿冉名下，跟我姓，取你们二位的声母，一人出一个字。”
“你老婆同意？”许靖桉的打趣换来对方认真的强调：“那孩子同意。”
隔了半晌，这回轮到杨乔怀疑电话的信号问题了。
“……玖。”许靖桉的声音带着笑意。她也喜欢九，但会选择玖。除去原本因与九同音得来的至尊意思，还蕴着万物，象征永恒。“旧诗况琼玖，触目屡璀璨的玖。”
“玥。”白筠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摘了一个寓意相近的字作陪。“玥之玥兮，璧之璧兮的玥。”
在杨乔对二者起名还不忘炫耀才华的讨伐声中，将至四岁的孩子，得了圆满的祝福之名——杨、玖、玥。
“同为其母，合作愉快……”
——庭中意（筠桉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