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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撒在老旧甚至是残破的排排矮楼的瓦梁之上。这个特殊的日子,也让邻里街巷热闹非凡。

但终究,还是遮不住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

“处理干净了?最好,一个也别留下。”

在距这片祥和一千米开外的敌方了望塔顶,向熙举着望远镜,朝顾臣平静的开口。

这里已经易主了。

而那些愚昧的地方逻兵如果放任,恐生是非。为了大局着想,她更没必要大发善心,强留他们的一条狗命。

“嗯,没问题了。”顾臣也接过她递来的望远镜瞅了瞅。“许队那边,就位了么?”

这话问的是杵在旁边敲键盘的李涛,纳德尔也在。由于她们分队技术人员的不精,便颇生出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味。

“不是,这什么年代的大使馆啊?”终于破解信号屏蔽闯进区域网的李涛胡乱抹了把汗,心累道:“还不如咱队之前的配置。”

“咋滴你嫌弃啊?憋着!还不是因为队里那些“发明家”最近忙的要死?再说你在警校技术科四年,合着就白念了呗?”耐心告罄的向熙听着这话只觉得来气。“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瓦特了?问你许副如何不做回答,一天到晚净叭叭些废话!”

“您也……”(“我也什么?”)

“bushi?您也没给我机会啊!”李涛欲哭无泪。

果然,韩老师才是钳制她家队长唯一的死穴。

“额向队长说的都对!”纳德尔憋笑憋的脸疼,一把薅住还想抱怨两句不讲正事儿的李涛。“哥,帮个忙。去把小昊给我叫来。”

“你自己怎么不……噢噢噢!”反应过来的李涛眼露精光,冲对方投去个“大恩不言谢”的目光。“我这就去找!”

说完就先行开溜,独剩纳德尔在此“面对疾风”。

他捧着paid凑上前。“目前联系不上许副,想必是还差些里程。”

顿了顿,又继续补充:“倒是薛副那边,反馈说她们已经顺利进区了。但F咬的太紧,他们只能暂时押着唐冯守在界外。”

“那就好。”顾臣在得知‘唐冯被扣’后明显松了口气,对满脸凝重的向熙道:“这样至少,韩老师她们的情况也不会太糟。”

“希望吧。一旦通联,咱们就开火。抢在她们前面吸引基层守卫,为靖桉对阵方致榕争取机会和充裕时间。”向熙挤出一抹苦笑,神色稍缓。“宜陌和翊姩那边……不可联络的话,就只能凭我们之间向来少有,且离谱的默契了。”

她抬手覆耳,话是说给每个英雄听。

“全体警戒!一刻钟后,佯攻开始!”

……

“两位贤侄,可是让大伯我好等啊!”

推开议事厅虚掩的房门,两人迎面撞上这副虚伪至极的嘴脸。

“唐先生此言差矣。”韩翊姩言尽于此,面对败类不值得她浪费口舌,况且她是深知沈宜陌的脾性。

这活既轮不到自己,索性就一步到位,将“战场”让给怒气未消的某人。

“呦?我出国一趟还能多出这么些亲戚呢?”果然,沈宜陌从不令人失望。“就是照以往那经历来看,长辈可能不太好做。”

“你可得小心点,毕竟我这人大概是命中带煞。功德告罄的话,命想必也是硬不了的。”她瞥了眼唐统,没有错过对方眼中快速闪过的狠厉。但沈宜陌并不在意,径自跟他面对面的落座。“孩子呢?”

她身旁是韩翊姩,唐统身边是方致榕。

“实话告诉你,她很喜欢这儿。”唐统拍了拍手,早在门外候着的逻兵抱着熟睡的羽茉进来。“如你所见,她很好。睡得很香。”

韩翊姩心里一紧,面上却冷笑着讽刺:“唐先生未免太过言而无信了。”

“小姩啊,话可不是这么讲的。”唐统的表情多了几分埋怨,不满道:“同样的事,你们做得就是未雨绸缪,我做了就是罪不可赦?哪有这样的歪道理?”

“放心,只是普通的安眠药而已。”方致榕语调低沉。“自比不上你们手段高明。”

“两位过誉了。”沈宜陌轻握了握韩翊姩的手,示意她万万不可自乱阵脚。目光扫到才端着茶杯进门的助理,心下有数。

随后,她理所应当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方财。“去洗手间的话可以顺便逛逛,你带路么?”

“啊这?”方财一时懵逼了,没想到这趴还有自己的“戏份”,更没料到对方如此胆大妄为。

他忍不住看向方致榕。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好了。”唐统跟方致榕窃窃私语了几句,才出言:“刚好,带你们好好看看,这些年来大伯打下的产业。”

说罢,他起身制止了新任助理添茶的动作。“不必了,门守好。不要吵醒了孩子。”

“是。”年轻人应下,临走又突然折返,险些和径直起身的沈宜陌撞上。

对方干净的白色衬衣当即就多了几片茶渍。

但他眼里的惊讶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无太多真心实意的歉意。“呀!瞧我,腿脚是较快了些。”

“看出来了,正值主子让你往东偏要往西的叛逆期。”沈宜陌皱眉,转而盯着唐统,不悦溢于言表。“唐伯,这是何意?”

“小陌啊,他是我新调来的,不太懂规矩。你也别吓着人家孩子。”唐统的笑意不达眼底,甚至带着几分探究意味瞧向那人。他起了疑心,但终究是颇为赞赏他对敌的临场反应,便转回了话头:“还有何事?”

那人非常识趣,不再理会纸质老虎般的两位“外人”。指了下熟睡的羽茉,配合道:“住她对面休息室的那对儿说,‘快一周了,要闷死了’。您看看?”

唐统思索着,肉眼可见的犹豫了。而就在沈宜陌即将耐心丧失的揪着那助理的脖领子算旧账的前一秒,方致榕开口:“先生。”

“贵客登门,他们做主人的怎么好在房间里躲清闲?放出来一起吧。”他发现某人准备揍人的动作,走近制止,顺带不怀好意的盯着两人,似笑非笑着道:“你们觉得呢?”

“呵。不如何。”沈宜陌撇撇嘴,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咬牙切齿了。“不过你若天真的认为,差点要命这样的世仇也能一笔带过,我倒也不怕跟她在这儿掐起来。”

话毕,拉着韩翊姩先走一步。方致榕示意方财追上,自己则小声跟唐统掰扯起了利弊问题:“先生,砧板上的鱼只有放在眼皮底下,才知道它究竟还会不会跳。”

方致榕的想的很全面。

若贺孟锦与陆仪姝从一开始就是假意归顺,那他刚好可以打着待客的旗号躬亲监视他们;如不然,错怪了他们,那困住韩翊姩和沈宜陌的瓮之后更加坚固,对邪域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既如此,他何乐而不为呢?

唐统显然认可他的说辞,欣慰的拍了拍方致榕的肩膀。心情尚可的他甚至扭头连出了差错的助理也夸奖了句:“做的不错。”

“谨遵先生平日教诲罢了。”被夸的人立即换了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应声,然后满目恭敬的送他们离开房间。

终于能将端在手里的茶碗就此放下,他瞧向“抱”着孩子的逻兵。

啧,再这么下去要勒出好歹了。

便轻咳了两声,踱步着端起架子,不情不愿的伸手朝他道:“一瞅你这就是没老婆孩子的熊样儿。孩子给我!”

“特助?”手头一轻的逻兵怕稍有不慎生了差池。

“此举不妥,先生恐要怪罪我了!”

“我是送她回房间!”

羽茉趴在他的背上,眼见睡得更安稳了。

他冷眼看那逻兵,“顺道去趟采买部的黄姐那儿,看看先生要求的“年夜饭”准备到哪步了。”

“可寸步不离,也是先生下给我等的死令啊!您这……?”事关生死大事,几人不肯退让。对方不胜其烦:“要说你们几个这脑子昂,真是没得救了!”

“都跟上来!”他板着脸,背着孩子快步踏出房门。余光瞥见身后那些“不省心”的蠢材,“关门!留俩!守好!”

“诶……是!”鹌鹑们缩脖。

重归空荡的会客室,刚泡好的茶水就被如此丢在桌上,悠悠的散着热气。

红褐色的方形托盘,底部一角,意外闯入了一抹,米粒大的荧黄?

“黄姐,人我救不了。但东西拿到了。”

……

“A1呼叫,收到请回复。”

“A2收到,现已就位。”

“b组收到,行动已开始:20min 47s”

“A3还没到么?A3?”

……

“……A3收到。现已就位。”

林清语的电脑技术也不算差。只要点位到了,破译通讯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以什伍霁楠为中心辐射扩散,几乎就是“复制粘贴”来的巷景。

许靖桉看了眼正在点兵的白筠,腕上的手表“哒哒哒”的走着。

她将对讲调至全频,沉声:“A3,请求A1的火力协作。”

与此同时,江卿冉也接通了王怡鸿的专线:“A2,请求b组的云端指挥。”

2029年2月13号除夕日的3:23p.m.

不算灾后的救援工作,从此时起,距离这场大战的彻底结束,还有长达四小时、二十八分钟、三十一秒。

三十秒,二十九秒,二十八秒……

交锋将起。浩劫将至。

……

“唐伯啊。这逛都逛了,也不差那一两间屋子,非得藏着掖着的不让进吧?”

发现对方是有意的带他们瞎打转悠,于是当她们再次行至楼梯间时,沈宜陌驻足开了口:“实验室,禁闭室,储藏室。它们,可都不在这一层啊……”

“这是说的哪里话?”唐统假笑两声,再看向二人的眼神就显得更加意味深长。“既是一家人,又怎有说两家话的时候?只是我上头那些老糊涂呦,始终不放心你们啊!”

“呵。那想必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韩翊姩气笑了。“麻烦带上孩子,跟我们走。”

“哈哈哈哈!”唐统的得意就要溢出整栋大楼。即使少了方致榕这位“大将”——说是被自己那“小题大做”的下属方财叫走了——唐统也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她们。

他抬手,身边包括陆仪姝与贺孟锦在内的随行人员就将两人团团包围。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狂妄道:“你们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区门口的菜市场吗?”

“这么说,你是想毁约了?”并没有对方预料中的恼怒,她们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又不打算让你那倒霉儿子活着回来了?”

“沈侄,搞清状况。”唐统皱眉,对她们的不识抬举感到不满。“现在,是三换……”(“先生!出事了!”)

自认“胜券在握”的人撑不过三秒,被啪啪打脸。奈何询问的话还未出口,四面乍起的寒光便直击面门,一抹凉意涌上脖颈。

“唐伯,你知道自己究竟比我们的父辈差在哪儿么?”持刀锁喉的沈宜陌缓缓道。

好在唐统的个子不是很高,不然她还真有些费劲。

“你太蠢、太残暴、太自以为是了!”

陈年老旧的钢笔已然写不出墨迹,但尾端那可作防身的刀片却被某人保养的很好。

改造一些零碎的生活小物件,是她儿时就有的习惯,为在苦涩的生活里找点乐子。

她本以为没人会发现的,直到在比赛前夕与“固执”的韩翊姩达成了意料之外的约定。于是她在曾经的漫天光火下兑现诺言,又在如今的身陷囹圄中再用“利刃”。

它贯穿了她的整个青春、连接了她们之后十余年来的友情,见证了从仇敌到帮手的转折、瞒过了太多有心之人的试探。最后,才得以重回自己手里、勒在敌首命门。

这也是沈宜陌,想都没想过的“巧合”。

她已“听闻”远处冲锋的号角,“见证”边区驻防的溃散,“感触”无辜者重获新生的狂欢。她们站在原地,直面四面涌来的残兵。

“翟箐!你敢杀了我吗?”唐统的怒气被脖颈上应声贴近的恶寒逼退半数。

沈宜陌等人的默契难得有之。“你特么看我敢不敢!”

“没有他方致榕的头脑,没有辛迪他们的助力,没有什伍二人的支持。你唐统,屁都不是!”

劫持着敌将的人瞥了眼身后的楼梯,朝韩翊姩点了点头。

对方了然,手持抢来的步枪开路。在陆仪姝难得分出的、饱含担忧的注视下,沈宜陌押着唐统,背身上楼。

“唐伯。请吧?”

……

“方致榕!你大爷的到底为什么非要跟我过来!”

方财在得知主楼传讯后,已全然顾不得那所谓的级别秩序了,冲着正处不远外应敌的方致榕咆哮。

他本可以不用来的!他们本是胜方的!

破天荒的,对方没恼。

方致榕仍面朝着蜂拥而至的抗军,目光幽幽。就站在那,不躲、“神游”。

而如若顺着他的方向远眺,会聚焦到一个人。一个只要她在,他就定会出现的人。

“你他娘的真是跌了!”这是方财被炮火吞灭时,最后的一句怒吼。“跌在一个需要自己攻略的女人手里!”

‘是了。’方致榕如是想着。‘千不该、万不该。我这条路,注定孤寡、不配有情。’

“明明立过誓。再对上你,我会开枪。”

周遭的厮杀愈演愈烈,他眼看着目标越发靠近。朝她那方抬起的枪口已等了太久,扣下扳机却是从没想过的艰难。

“可为什么?罢了……”

知道你是恨我的,所以,我请求你,替我“行刑”。

把这条三十年前就该了结的命,赔给那些需要慰藉的冤灵!

……

“翟箐……”

这边,被勒在楼梯口的唐统看到抱着羽茉缓缓走来的特助、要拎着满载二十九份信念之皮箱归家的黄淑、抢下枪支左右站定呈防御态的贺孟锦和陆仪姝,笑的无比疯狂。

“你们真的,很天真!”

被掣肘的人咬牙撞向刀锋,袖口隐藏的匕首顺势向后捅去,逼得沈宜陌手上一松。

“隐蔽!”早就见识过唐统泥鳅般身法的贺、陆两人当机立断,厉声喊道。

由于高层的房间都是主楼内数一数二的研究重地,邪域自费打造的、刀枪不入的铁门,在此时却当之无愧的帮了她们大忙。

但唐统,已经来不及处理脖子上那道细长又骇人的伤口。

淳淳血红浸染至肩部的衣衫,依然没有将止的样子。

“攻!”

他无知无觉的抹了一把。“死生不论!”

……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他?”

漆黑的枪口直冲眉心,方致榕却笑了。

他盯着面前那张堪称冷漠的脸,听着她下达属于自己最后的“判决”。

“你对我国律法的研究,远不算合格。”许靖桉不比她们精明,却也不是个蠢的。

从沈宜陌复诊他后,问自己的那句“他看到你包里的东西没?”开始,早前种在心里那颗“鲜少辩护却是金牌”的怀疑之种,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无限茁壮,长成参天大树。

好在,她醒悟了,断得干净。不然她会记恨当时的自己一辈子。

但她没料到,方致榕栽了。挺不错的。

“砰!”

他该赎罪的,她无需犹豫。

围上的队员,冷眼旁观。

书前的你,又作何想法?

她没人情味儿么?—— 什么狗屁三观!

黑帮至高的爱么?—— 什么扭曲性格!

如果你说,身为律师的许靖桉,也没资格将他就地正法。他该得到国际“公正”的审判,尽管再错至少他的情感干净纯粹。

那你,可能不适合阅读她们的故事。

正像沈宜陌质问的那样,像向熙坚守的那样。

她们不无辜吗?他们不该死吗?

拐卖诈骗毁人家庭、“造梦”实验毁人一生、黑市走私毁国根本!

而你还天真的认为,将他们这些领导者拖至庭堂换来的“安乐之死”公平吗?!

最终,在堂问罪的人有唐统,就够了。

她许靖桉,也从不是个“好苗子”。

“我有我的底线。感情,永远不能战胜理智。”

许靖桉弯腰,将那把左轮从凉透之人的身上拾起。发觉白筠关切的视线,朝她点点头。“何况他的这份情,我不认!”

方致榕色令智昏,那跟她有何关系?

她不知道黑枭所谓的喜欢能维系多久,她只知道:

满园碑、皆彰罪;离人不归、亲友泪!

“A3,目标清除,穷寇溃散。”

“任务完成进度:80%”

……

“A2,目标撤出,阻者尽诛。”

“任务完成进度:100%”

向熙收到江卿冉报告的时候,她已是不得空去回复了。

邪域将自身七八成的兵力部署于此,就是为了在紧要关头守住瓮口主权。

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待在主楼里的那几人!

“b组,协助完成,请求强攻!”

“任务完成进度:50%”

早前贴在两人袖口上的监听器,因暴乱脱落损毁。他们与她们,彻底断联!

察觉区界驻守的松动,薛北翊与王怡鸿迫切请求驱车强闯,奔楼迎接。

但向熙和顾臣,仍未回话。

“怎么办?”王怡鸿急迫道:“机会稍纵即逝,再不决定就失主权了!”

“再等等!”还在持续呼叫的薛北翊死盯窗外局势。“还来得及……”

他们位置太特殊了。牵一发,动全身。

“再等,两分钟!”

……

“卿冉!”

已是半步踏入市界的杨乔,一把拽住转身想走的江卿冉。

得了对方头一回的怒呵:“放手!”

“向队的命令,是让我们掩护群众!”将红旗暂交属下,杨乔仍不松手。

“是!”江卿冉耐下心。“所以乔乔,你一定一定,要护送他们安全抵达大使馆。”

“那你呢!你只是一个人,回去又能帮上多少忙?还可能会害总队长们因群众的安置问题而提心吊胆!”拉住对方的手被人挣脱,杨乔恼了。“向队还未做出反馈!你这是阵前抗命!”

“那你也应该知道!”江卿冉已经关上车门。“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越野疾驰驶离,留下一串尾气。

杨乔看着她的方向,叹了口气,随后重归队首,朝落后的群众大喊:“跟上我!”

‘江卿冉,平安回来!’

……

“东西安好没?!”

主楼高层,房内的瓶瓶罐罐已是半数尽毁,看得黄淑心惊肉跳,生怕她们和外面那不要命的“罪大恶极”把这鬼地方提前搞炸。

好在先前有了黄淑的默契配合,以及劫持唐统争抢下来的时间基础,留给她们的“空白需埋地”,其实不多。

实验室这里算一处,走廊尽头的配电室算一处。

只要距离测算没出错,炸楼板上钉钉。

可难就难在……配电室,还是空白地。

忽略门外的暴力破门,占地够大的室内倒是不显拥挤。未锁的隔间,面积与外厅相差无几。

先前堆着药剂,被她们移出去了。

墙上的通风口已被特助暴力砸开,抱着羽茉的贺孟锦小心查看一眼。“出口大小允许我们逐个通行,左手边的管道能够借力完成“索降”,楼底敌军不多,可以考虑!”

“……宜陌(仪姝)!你们先走!”

“快点儿啊来不及了!”沈宜陌从实验桌上随手抄起燃烧瓶,站在摇摇欲坠的铁门门口,朝陆仪姝道:“这次,由不得你说教!”

突如其来的推力,将除沈宜陌以外的其他人全部赶入隔间。厚重的结实的防火门随着未落的话音阖死,扣上一把锁。

“宜陌!(韩翊姩!把她给我带走!)”

无比认真的嘱咐,在乒乒乓乓的混乱和防火门的阻拦下,有些含糊。

韩翊姩丢下被自己同样拿在手里的酒精灯。沈宜陌啊,永远都比她快一步。

她转过身,朝脸色极差的陆仪姝正色道:“走吧!”

什么“要走就一起走”的桥段?不现实。

她们都清楚。这时候,她们撤的越快,她,就越能放开手脚。

只是坚持排在最后的陆仪姝,还是忍不住的重重砸墙,朝门外的人喊道:

“沈宜陌!你给老娘活着出来!”

“……”

房内,贴在墙角的沈宜陌没有回答。

楼下,背着羽茉的贺孟锦仰望残阳。

不远,一辆越野横冲直撞朝这儿驶来。

‘……你们的动作,也太慢了些。’

此时,已是29年除夕日的6:51p.m.

……

“向熙(顾臣)小心!”

互相留意着的两人,各自解决了对方身边的欲偷袭者。

在持久的对峙消磨下,在A组合并的加持下,总队战线,得以推进至什伍街界。

但还不够!

“奶奶的!”许靖桉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喊破喉咙的那天。“顺子!回来!”

来不太及!

邪域这些王八犊子“学人精”,狠起来连自己的地盘都炸。

“草你大爷的龟儿子!”江卿冉怒吼。

现在,已经全顾不得计较文明问题了。

“向熙!不是办法!”

林清语干脆卸了自己沉重的医疗箱。却猛然间发觉天空块儿状的“阴霾”。

“靠!”

直升机!这是邪域会有的东西吗?

“什么鬼?!”

同样注意到“危险”的,不只她一个人。

白筠的“躲避”命令还未出口,就被向熙和顾臣的齐齐“骂娘”堵了回去。

“妈的!干啥啥不行,闻着味来捡漏倒是做的炉火纯青!”

但说归说骂归骂,她们确实需要它。

于是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被在瞬息间打破,向熙一巴掌呼开企图上前“对接”的“睁眼瞎”。只留一句“这烂摊子留给你们国安了!”就发令冲锋。

奈何,紧随话尾而来的,并不是对方的一句“YESIR”。

而是接踵而至的声声巨响,以及从不远处新生废墟暧暧升起的,硝烟火光。

“……沈宜陌!”

……

“沈宜陌!你再跑快点能死吗?”

“……能。”

如果时光倒回到十年前,就会听到她如此回答陆仪姝。

八百米,简直是她这位“大爷”的噩梦。

但若是现在的她?

应该会回答一句“谢谢你,拉我一把。”

……

实验室,禁明火。

一次由酒精灯导致的小型爆炸由于缺少了应经配电室的“传导”,不足以引发全楼上下的爆破齐发。

但造成的短暂吸引力,足够为她争取到行至配电间门前的时间。

如果,唐统够迟钝的话。

“砰!”

异物穿透胸膛的感觉,并不好受。

子弹的冲击,要比银针大的多。直奔心口而来的“洪水猛兽”径直穿透了怀表。

链条断裂,表盘零零散散,碎了一地。

生锈的戒指骨碌碌的,滚到半跪之人的脚边。

‘没炸?!’她愣愣的盯着已然掉入配电间地上的那粒荧黄。

力度不够!

看向步步紧逼的唐统,她笑的可悲。

炙手可得的银戒被大力掷出,快到对手来不及反应。

沈宜陌翻下身后的窗户。

五层楼的高度如何?她赌自己,能在空中握到生命的“减速带”!

满是鲜血的手,握上光滑的管道。胳膊好像脱了臼?但没关系。

在被掩埋的前一秒,她听见了爆鸣。

她知道,黎明,终于要到了。

“对不住你们俩……我可能,回不去?”

……

“宜陌?宜陌!找到了吗?!”

满目疮痍,遍地狼藉。

国安的善后、伙伴的搜救,还在继续。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理念,蒲公英被拉来,作了搜救犬。

但奈何这里的硝烟味实在太大,终是于事无补的“挣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被劝回局复命的陆仪姝暴跳如雷,将面前那个国安“狗腿”揍的鼻青脸肿。

故而不敢再说些什么,认命的寻人。

羽茉也在爆炸的那刻,被不出意外的惊醒。红肿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废墟。

拖得越久,生还越小。

这点,连她这个小孩子,都懂得。

“妈妈,告诉我你在哪儿?好不好?”

……

“叮铃铃~”

盘根错节的木梁,交替承插在眼前。

微弱的光顺着缝隙洒进来,带着丝丝凉风,吹响了从自己口袋中掉出的铃铛。

满是粉尘的环境,沈宜陌咳嗽了两声,嵌入子弹的胸口闷闷的疼。该是比她捅陆仪姝的那刀还要深。腿卡在钢材下,动不了。

要多亏旁边这个高出地面大约九寸的巨石碑了,不然她铁定被压成肉饼。

她本想往井里跳的,没把握好位置。

不过现在看来,反倒给她们行了方便?

用尽最后的力气,手齿并用的将铃铛打结系好。挂在眼前,有光照进来的地方。

“我可把命,交给你们了……”

“叮铃铃~”

……

“叮铃铃~”

“我听到了!”

突然“暴起”的羽茉激动的大喊,一股脑的朝声源狂奔。最先反应过来的陆仪姝和薛北翊迅速跟上。

“宜陌?沈宜陌!”呼喊无果的向熙被许靖桉递上一把铁锹。“没用的,直接动手。”

于是,成千上百的帮手,“上工”了!

……

——2029年3月31日 Z国驻缅大使馆——

“她,还没醒吗?”

抄完财阀老窝的贺孟锦和陆仪姝,一回来就直奔沈宜陌的“特护病房”,不出所料的遇上了薛北翊。

“没。”薛北翊面色沉重,摇了摇头。“骨折还好,严重的是从中枪到救治的时间间隔太久,以致……”

“停!”陆仪姝急忙打断他,将目光投向病床上的人。“每日一遍,你重复够多了。”

那天她们从层层叠叠的废墟里,挖出了浑身浴血的沈宜陌。目睹了一向温和的薛北翊,发疯似的抢了poppy医院的手术室。清点焚烧了邪域留在世上的所有“罪恶品”。

明明没有烟火,硝烟气息却浓。

2029年的除夕夜,足够令人“难忘”。

“你们处理完了?”薛北翊开口问她们二人。“贺家,是最后一个吧。”

“嗯。”陆仪姝点头。“咱们明天就走。”

“过去整整一年了啊!”是出完任务的向熙和顾臣来了。

“你们都围这儿干嘛啊?”端着药盘的林清语很无语。“病人需要保持空气的畅通!”

“得了吧。都保持一个多月的畅通了,也没见醒。”江卿冉和许靖桉,“拖家带口”的,也过来了。“要我说,她准是认定大战完后的烂摊子难收拾,于是索性放任大脑自发式的昏睡,躲清闲。”

“咳咳!”收获到陆仪姝的眼神警告,白筠赶忙“提醒”两人。

许靖桉倒是“听话”,当即哑声了。江卿冉却不太在意,彻底忽略杨乔对自己的挤眉弄眼,忿忿道:“我是怕她再睡下去,等醒过来可就接受不了了!”

“接受不了什么?”一道“不和谐”的嗓音响起,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人不可避免的咳嗽了两声,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声音简直嘶哑难听。

于是看向床边懵圈的薛北翊。“水。”

习惯性想去倒水的陆仪姝太阳穴突突,就着火气,将手中的玻璃杯塞给薛北翊。“何时醒的?”

心虚的人被缓过神来的王怡鸿手忙脚乱扶起来,靠在枕头上揉着手腕。朝薛北翊的方向颔首道:“刚刚。但在他进门之前。”

“So?你就干听着我们心急火燎,自己“睡大觉”?”如果不是念在这家伙是个劳苦功高的病号,向熙高低儿去“掐”她脖子!

“咳咳,别这么激动昂。”瞅了眼打着石膏的双腿和缠满胸膛的纱布,沈宜陌心中暗骂自己是真他娘“勇”。

她接过薛北翊递来的水杯。“睡了太久,想听听你们什么态度。”

“是是是。”江·背后说坏话·卿冉无视对方的阴阳。“要说你昏迷期间谁是最忙,我们几个抄家干仗的都比不上人家薛北翊!”

“那是他应该的。毕竟我死了,他大概率要孤独终老。”接收到屋内齐刷刷的脑袋起伏,捧着温水杯的沈宜陌觉得好笑。“是不是啊?我的准男朋友?”

“啪叽”,当事人手中的签字笔,掉了。

“哎呦,薛医生不要这么惊讶嘛。你应得的!”江卿冉双手竖起大拇指,说着还阴恻恻的瞥了眼陆仪姝。“不像这位,白天跟晚上那就不是同一个人!”

“蛤?”沈宜陌不明所以,只好去戳堪堪“魂归故里”的薛北翊。得了对方一阵咳嗽。

“那个,使馆的建筑材料,不太合规。”含蓄但没头没尾的一句说完,薛北翊自己倒先闹了个大红脸。

但显然,刚刚清醒的沈宜陌,脑子没有先前的灵光。“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没什么!”陆仪姝千防万防,还是没将韩翊姩列入“保护”对象。

于是只见身经百战的韩老师道:“使馆隔音不太好,之前每晚都……挺吵。”

一句总结,让沈宜陌脸上有了血色。再看自家舅舅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那、现在呢?”

“额……”被盯得头皮发麻,陆仪姝想跑,却被接收到某人信号的王怡鸿摁住了。“那个,现在不会了。我保证我发誓!”

“嗯。你们可是不会了。”打着哈欠“添柴”的许靖桉道:“为了孩子,也是辛苦。”

肉眼可见的,沈宜陌的头上爬满黑线。

“怀了?多久?”她转头求证薛北翊,尴尬无比的人回道:“呃。不到十天?”

闻言,病床上的人又试着挪了挪,引来众人一阵头大。最后下床未果,被迫放弃。

“明天何时的飞机?”她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我应该再昏一会儿。”

因这一记“重磅炸弹”,沈宜陌不出所料的昏过了第二日清晨的飞机,最后还是李涛和薛北翊两人合力,搀上去的。纳德尔跟在他们后面,搬轮椅。

2029年4月1日,启程回国。

同年五月,Z国结束了一场针对管理高层的、彻底的侦查换血工作。作为总队长的向熙,联合生还队员,包括国安协助指挥在内的所有参与人员,递交结“案”报告。

三国联合围剿计划,正式更名为蒲公英计划。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株蒲公英,随风而落,随遇而安。”

“成群,则璀璨盛大。”

“孤身,则一往无前。”

于四月开始,于四月结束。耗时一年整,共计牺牲2781人,荣归236人。

随着国际法庭的判槌落下,永久注销。

……

“去你妈的贺孟锦!疼死老娘了!”

三零年,大寒日。

陆仪姝在得知,向熙和顾臣准备在今年初春结婚的消息后,“成功乐极生悲”的动了胎气。被在场的贺孟锦及时送医。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向局长,却因临时任务无法赶来。许靖桉和白筠正打着官司,说会尽快结束。江卿冉和杨乔自回国,就定居在杨sir的故土——溪谷,也在来的路上。

其他伙伴,沾了距离近便甚至“游手好闲”的光 ,此刻都聚在医院。

沈宜陌靠在窗边,望着外面漫天纷飞的大雪。“生了?”

“嗯。母子平安。”刚安顿好母子二人的贺孟锦沉声回答道:“……我先去看的小姝。”

对方听罢,认可的点了点头。“想好要叫什么名字了吗?”

“还没。”他顿了顿,开口:“你来吧。”

沈宜陌不明缘由。但贺孟锦坚持,声称这也是陆仪姝的意思,便没再推脱。

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的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一天一夜,但仍没有停的意思。

她听见身旁薛北翊的声音:“今年的雪很奇怪,落得晚,也落得久。”

“瑞雪兆丰年么。是好事。”贺孟锦下意识的接过话来。

‘迟来的祥瑞么?好像不太好。’

沈宜陌收回目光。“那就叫……贺瑞驰吧。”

祥瑞的“瑞”,驰骋的“驰”。绝非迟来的“迟”。

“瑞驰吗?”贺孟锦想了想,似是十分满意的。“就叫贺瑞驰了!”

正逢负责户口的护士登记,贺孟锦招呼了声,转头先走了。白蒙蒙的半身窗前,留下最初就在此地的沈、薛两人。

“郑老头的私人电话,不知道被我忘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沉默良久,沈宜陌偏头,将手机递给旁边的人。“帮我录一份,顺便直接拨过去。”

“不想的话,就算伤好了,也可以不用去。”薛北翊接过,输入,还回去。没按通话键。“其他的,我来摆平。”

“不用了。”沈宜陌拒绝的蛮干脆。“心结都解差不多了,该让一切重回正轨了。”

红色的圆点被决绝按下,当即就响起了“嘟嘟”的等待提示音。

北风呼啸,凶猛的拍打着窗,配着浑白的世界,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

带着惊讶、狂喜,和几分怀疑。

“喂?”

沈宜陌的睫毛轻颤了颤,抬手覆上胸口永留的维系绷带。她笑了声。

“老师,我回来了……”

……

——正篇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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