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很美,笼罩了整个神王庙。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孟谷就醒了,作为一个普通的借宿人此刻在一间普通的居室。
听远处似有声响,这个时间莫非庙中教徒就开始做早课了?
醒了再睡也睡不着了,孟谷起身穿上外衣出了房门。
这时月光还未完全褪去,孟谷借着这光顺着小路刚走到前后院的拐角,一道很有磁性声音传入耳朵:“这位信士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孟谷抬眼望去,见那人半身置于黑暗,穿着一身半红半灰的教徒袍,身材高大,神情不祥。
孟谷见状施了一个文人礼,说道:“睡醒了,之前听人言神王得天独厚,就想去拜拜。”
“天未明拜神,想来居士心中有所求?”
孟谷道:“敬天拜神,是想宣誓一番我想要遵照天理自然。”
那人没有想到孟谷这样回答,微微施了一礼道:“信士,此刻庙中唯有神王尊者座下点了灯,天未大亮小心路滑,还请莫要迷路。”
孟谷也回了一礼:“多谢大师。”
神王尊者不同于孟谷往日看到的慈悲神佛像,它们面目狰狞面色一赤一黑,一位把斧,一位持钺,一个坐豹,一个骑狮,全副戎装,居高临下的样子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似要随时向你发出攻击。
孟谷拜完后,起身在正殿中慢走,待到有教徒前来礼拜才出了门。
出大殿门拐角,却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这次孟谷看到了他的全貌,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方脸额头开阔下颌方正,五官分布均匀,给人一种正气的感觉,但是他那双桃花眼完全破坏了这份正气,太多情绪。
“信士慢走。”
孟谷回道:“多谢大师。”
两人擦肩而过间,似有一股香味传入鼻中。
孟谷心想:“不是庙中香火的香,自己好像闻过。”
可是一时想不起来,边走边思索间孟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岔路,耳边忽的听到“吸哼吸哼吸哼”的声音,就此思绪被打乱,一些不好的记忆被唤醒。
被自己笑到的孟大人十分做作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后,向声音来源看去。
是个姑娘,看背影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想到了小灵的孟谷无意识的柔和了面容,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就听小姑娘“啊...”了一声。
孟谷被她突然的一声叫得一个愣神,那边小姑娘已经提着裙子跑了。
“呃”孟谷无奈的扶额,自言自语道:“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吓到人家姑娘也正常。罪过罪过。”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是啊,差点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刚刚那个大师身上的味道分明是女子用的胭脂的香气。
一个神侍庙里的大师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真奇怪!孟谷转过身看向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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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王庙的信徒不少,庙中正门开启后,教徒们引导人们上香,禅香飘满了整间庙观。
吃完早饭的孟谷摇着自己的扇子,观赏整个神庙,行走间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年公子模样,一路上有热情的上香人都会礼貌回应。
逛完庙中,又去了左右几处人工开发的地方,这是专供公子小姐们观景的,可以说很不错了。
孟谷站在一处台阶上手中摸着旁边的岩石看向不远处杂草丛生树木满林的地方。
他记得在石山县石山时王监工曾说过,石头的学问很大,比如地层岩性含水弱有似诱水形成岩石隔界,另外部分岩石砂屑不会呈现土状或碎石状的状况的地方很适合开隧开洞。
正好孟谷从香客那边听到,这相邻的几座山岗都是神王庙的产业,不过庙中仙人心善,除了正后方岩石上刻有神像的那座其余的皆可使用,看得出来百姓对那里很敬畏。
魏亲王选在这里修行,所以到底有什么呢!
就这样孟谷在这里借宿了两日,第三日下午向庙中管事告辞,慢悠悠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有赶牛的行人,也有徒步挑货的走乡的挑夫,也有拿着锄头的农人,还有坐着豪华马车的贵人。
“少爷。”刘大力不知何时出现,走在孟谷左侧。
孟谷上下打量了他后,问道:“这两夜如何?”
刘大力道:“第一夜的时候差点被发现了。”
“怎么回事?”
刘大力道:“神王庙主殿围墙后面的院子,那晚我走了整个庙宇,唯独刚靠近那里就被人发现了,我只得静静潜伏,第二晚的时候我更加小心的靠近,谁知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就是个普通的院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孟谷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神王庙的建筑,围墙后面基本属于庙中之人的生活区,香客不能随意进出,不过大概的方位可以知道。
“走吧,我们先进城找宁时。”
刘大力看着前方的路道:“少爷,要不我去租个板车吧,这路还挺远的。”
孟谷道:“无妨,走走看看要是遇到便利的再借搭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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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江楼,位于岭北江畔,又称观江楼。
前朝名人诗人在此留下传世名作,更是给它添了一层色彩,当然在各方面的加覆下,它自己也生成了另一特点--贵。普通人注定不会在这里消费,毕竟一桌菜可能就是一家人一年的收入。
有历史古韵的城市,大多有几个底蕴不错的人家,柳江楼在各方下成为了一种象征,官僚皇亲,权贵世家,豪绅巨贾最喜在楼里宴客,连带着这一条街都很华美繁荣,成为百姓津津乐道的地方。
夜畔灯火通明,江水波光潋滟。
此刻楼里徐家少爷徐琦正在宴请一位客人,徐家是岭北有名的染料大商,一度成为竞争贡品的热门选手。最后虽说差了一点,那也是让其他家望其项背的存在。
孟谷原本选这里只是因为它的知名度,自然不会在这里吃饭,在他眼里纯粹是浪费钱,还不如找个实在的店多吃几顿,结果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于是改变主意带着刘大力和宁时走进了柳江楼。
刘大力有些结巴的道:“少爷,这里...好贵啊。”
宁时道:“公子,我和大力兄弟...随便吃点就好。”
宁时和刘大力望着精致的菜肴吞了吞口水,他们两个人,刘大力以前用刘轲的钱,后来领了工钱一半给刘轲一半让小灵帮忙收着,而宁时一直跟着宁白,要知道手下有兵的将军就没有几个富有的,宁白虽然不至于穷,平日里从末如此奢华!
孟谷笑着道:“偶尔一次并不碍事,放心这些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就当犒劳一下我们自己。”
这个地方是楼下临窗位置的死角,下面李琦正和对面的人侃侃而谈,那人穿得一身藏蓝色的长袍,三十过半的样子,五官端正,身板自然,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自信的气质。
孟谷在意的是方才与这人擦肩而过,他明显看了自己一眼,自己在这遂州可没有熟悉的人,还有那双眼睛和那个老者相似的眼睛。
孟谷的饭量比刘大力和宁时差远了,吃完净了手就安静的坐在一旁。
宁时环视了一眼楼下问道:“公子,那个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刘大力也看向孟谷,他也早就注意了,少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那边。
“嗯,那边那个穿藏蓝色衣服的男子,你们看像不像遂溪镇那晚我们遇到的那位老者?”
“啊?”两人都很诧异,他们那晚并没有在意那一老一小。
“少爷,你觉得这个人用了易容术?”
孟谷道:“不能确定,总感觉他像是以前刘伯说的江湖八门中人,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宁时道:“公子,何意啊?”
这不能怪他,宁时几人自小进将军府被宁愿当成将士训练,后来又跟着宁白上战场,江湖中的事他们知道个大概,但不细。
刘大力道:“你可听过五花八门?”
宁时点头:“之前随将军出去碰到一个卖茶的女人,说是什么金花,反正不管什么花,她犯了案子,我们将军就会抓她去衙门。”
孟谷道:“所谓五花八门指的是五种职业和八个行门。
五花中金菊花指卖茶为生的女人,木棉花指游走四方的郎中,水仙花指酒楼上的歌女,火辣花指街上玩杂耍的人,土中花指挑夫。
而八门为金(巾),皮,彩,挂,平(评),团,调,柳。巾者算挂看相八字命理,皮者贩卖草药也叫挑汉儿,彩为变戏法的,挂者与武术有关的很多行当,平者说书评弹,团者街头卖唱,调者搭棚扎纸看暗病的野大夫,柳者是做高台唱戏的行当。
这些属于合法范围,朝廷一般不加干涉。”
“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刘大力接着道:“在江湖上还有另一种说法,五花中金花荒外的茶肆人,木花指收黑钱的产婆,水花指站街的陪女,火花指搞成亲诈骗的人俗称仙人跳,土花指到处拉皮条的人
而暗八门,称为蜂(风)麻,燕,雀,花,兰,葛,荣。他们有的是团体作案有的个体作案反正糊弄人,跳大神,弄障眼法,卖假药招摇撞骗,盗窃出老千拐卖拦路打劫,敲诈勒索绑票杀人,以男女之色骗财骗人。总之是些谋财害命的勾当。”
孟谷道:“人的身高,胖瘦,肢体语言,口音,面容都可以改变,不过眼睛可不好变,那日在遂溪镇遇到的那个老人的眼睛和他极为相似。”
孟谷心想“这里可没有那么多高科技”。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孟谷把城门再遇也说了出来“那个孩子和老者就感觉是很奇怪的组合。”
宁时道:“公子,要不一会儿我跟上去看看?”
孟谷沉吟片刻后道:“是要看看,不过不是你去,是大力去,一会儿我们回客栈后,你跟我讲讲魏亲王府。”
刘大力看了宁时一眼,最终点头道:“少爷放心。”
宁时也点头。
孟谷道:“快吃吧!难得奢侈一回,吃饱点。”
......
夜幕。
和李琦分开后的男人,左拐右绕最后去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很快进了一间房,黑暗中,一灯如豆,远远的只能看到他在捣鼓着什么,没过多久就见他走到床前,床上正躺着一个熟睡的孩子,正是那个小孙子。
男人名叫王焕,是岭州地界还算有名的走耍把式,一手变戏法的绝活堪称仙术,同时他还有一个身份,麻门中人,江湖人称幻中鬼。
王焕平日里走南走北在小街小巷上表演戏法寻找目标,之后再利用戏法绑架可以绑架的人,然后就是敲诈勒索,谈不拢就撕票,这些年凭借高超的易容术没少做案。
只是往日里他在一个地方干那一票后,就会换个身份躲上一阵子,这次堂而皇之的进了遂州城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先前新任钦差郑嘉在悉州姿州两地审案无数,让人拍案叫绝,原本遂州百姓以为下一站就到了他们这里,谁知钦差大人直接去了岭州。
正好方便了他们做事。
钦差虽没有来,民风表面上看着好了不少,并不是说有些人不再作威作福了,只能更隐秘了,俗话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于有心思的人天规都困不住。
人的欲望没有止境,最后端看那个人的运气,手段,实力如何。
王焕看了一眼熟睡的“孙子”很开心,等这一票做完,他余生的日子都是潇洒的。
另一边,孟谷投宿的客栈里。宁时将这三天的记录递了过去。
“魏亲王的正妻在多年前因病去世,后来陆续抬了两个继室,只不过都没有活多久,因此王府没有嫡子女。
不过亲王的那些贵妾如夫人纳了不少,如今有子嗣还留在王府的有七人,她们中有两人是小官庶女,两人商贾之家,还有一个是江南名妓,剩下的是农家匠家出身。
之前陛下下旨让魏亲王所有子嗣平分王府产业,男女皆可,于是遂州一下子出了五个县公,三个县主。”
孟谷点头,亲王爵位可传,偏偏皇上没有表态,他们的身份估计就长子带了点道德上的便利,但事实已经如此,谁也比谁好不到哪里去,谁都有私心,不拼一把,花落谁家尤未知,那破天的富贵不想要的是傻子。
宁时指着一处道:“这个是谦县公,魏亲王之子中排行老三,现如今刚刚二十,目前王府中他的势头最强,他母亲是江锦县文薄柳宽的女儿,如今柳宽在遂州治中司事下任右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