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管家一句话,恍若一道晴天霹雳,打得楚暮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
笔帽上,刻的是一个复杂的篆体。
楚暮曾比照网上查过,那一字译成简体中文,刚巧是个印章的‘印’。
可她从没想过这能和霍印有什么联系,她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霍印的‘印’,究竟属于前后鼻音的哪一个字。
霍占极深湛的利眸定定投落到楚暮身上,她眼底布满惊骇,那一刹的冲击,叫她犹自伪装的心墙,如被决堤的洪水吞噬,使其本该安守之处,瞬间土崩瓦解。
男人冷然的薄唇几不可查冷冷勾了下,他几步走到楚暮跟前,两指夹住她手里的钢笔,不由分说夺了过去。
霍占极垂眸,视线睥在笔帽上。
他额前的发丝承载着水气的重量,这会儿正软趴趴耷过眉宇,将眉骨处那抹迫人的锋利掩盖。
“还真是阿印。”
霍占极大拇指摩挲着字体上细微的凹凸感,男人眼帘一点点轻掀。
萧管家这才发现,霍占极潭底的斑驳格外深邃,仿若泼了重重浓墨,令他整张分明立体的俊脸俱都沉寂得可怕。
楚暮被那道强烈的目光注视,她看不见他在紧盯着自己,却可以明显感受,“我……”
喉咙一时的干涩,让楚暮心绪难宁,她依然不敢相信,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管家觉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便知是自己逞了口舌之快。
在霍家,二少和三少用的笔最是独特,故而萧管家才会印象那么深刻。
那是因为二夫人生前跟着霍老太一起信佛,所以她两个儿子随身之物,她便以六字真言分别为他们拼刻出篆样名字,以求菩萨加持庇佑。
这笔,怎么会在太太手里?
还被她……如此视若珍宝。
床头柜上,安静没一会儿的手机,又忽地奏响来电。
霍占极眸光越过楚暮身侧,他没再说什么,指尖转了两下笔杆,冷不防把它扔回女人怀中。
萧管家不敢再多言,往后退了一步,他转身走出门,去到楼下安排司机。
楚暮身后,霍占极电话接起后,没和对方过多交流,楚暮只听见他很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男人结束通话再折身时,语调仍是不辨喜怒,“要去趟老太太那里,她晕倒了。”
楚暮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紧吗?”
要换作平时,这女人就算装也要装出关切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敷衍。
霍占极知道她心乱了,一直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如今就在咫尺之距,可他们之间却横亘着叔嫂的身份。
楚暮喜欢霍印,这点,是霍占极也没料到的。
他不屑于去和谁争风吃醋,以前是不在乎,便也从没想过要去调查。
“收好你的情绪,不然,你待会儿要怎么去面对阿印?”
楚暮两只手一上一下紧紧攥着那支钢笔的笔杆,她努力在脑海搜罗有关霍印的记忆,却发现几次的擦肩而过,她都对他毫无印象。
要不是他那次救过她,才有了那么点值得她留意的东西。
原来,他……早就在她身边。
商务车上,楚暮抱紧怀里的挎包,一双清圆的杏目失神地望着窗外恍恍惚惚的霓虹灯。
司机行驶缓慢,几乎每一个路口都要遇上红灯,去老宅这段路,便显得格外漫长。
霍占极单臂抱怀,劲硕的上身隐匿阴暗处,男人另只手开开合合把玩着铂金打火机,冰蓝色火焰才要点燃他眼底那一片邃黑的犀利,光火便在他长指间灭尽。
耳边打火机的清脆声,一遍紧着一遍响起,楚暮繁芜的思绪被硬生生拉回,她表情里写满茫然若失,“奶奶那里,我能先不去吗?”
霍占极修剪干净的拇指指盖,叮一声将打火机顶燃,那簇极冰的火苗,掩映于男人眸内,令他潭底的阴鸷陡然暴露,“怎么,怕见了他,失控?”
从她和霍占极认识最初,对于自己有心上人这事,楚暮一直坦荡。
或许,她真就像她爸爸那样,对待感情专一到一种病态。
只要认定一人,再难对其他人动情,“霍占极,我跟过你。”
她已经爬上了他的床,成了霍印名副其实的大嫂,即使这段婚姻终有结束那天,可她和霍占极之间的露水情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和他,永远不会再有可能。”
“看把你委屈的。”霍占极轻微的讥笑,“你干脆和那赵什么青的义结金兰得了,没事儿的时候约出来交流交流心得,比比看你们谁更恶心自己的金主。”
霍占极对她很少这么嘴毒,楚暮这会儿提不起精神同他说些玩笑话,“我没说你恶心,你人很好。”
霍占极:“……”
去他妈的人很好!
这话他拒绝追求者的时候,都不屑于用,怎么现在还轮到自己身上了?
“你喜欢那小子什么?”
楚暮额角靠向车窗,疲力闭起眼,她回想着宴会上那一幕,二楼眺台,大厅里那么多摩肩接踵的名流贵胄,她偏偏一眼就把休息区叠腿把玩手机的他看见。
起初是惊叹于他那一身旁人无法攀比的气质,有一种人,就只是坐在那里,浑身的矜贵感已是艳光四溢。
后来,便是楼下的回眸一眼。
影影绰绰的人潮在他们中间穿梭,楚暮甚至都不能确定,他那时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叫过他,“感觉吧,很强烈的感觉。”
霍占极扣上打火机的盖子,他一张俊美冷冽的脸,转瞬陷入无边黑暗。
之后,男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商务车稳稳停在霍老太的北苑大门口。
司机小心地瞄了眼内视镜中,依然纹丝不动的男人,“霍爷……太太,到了。”
楚暮等待半晌,身侧仍是毫无动静。
她知道霍占极心里肯定不爽,且不说他是否真的对她有好感,至少,她名义上现在还是他的太太。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做过火的事。”
淡淡丢下这句话,楚暮摸索着打开车门,纤瘦的身影才刚在青石板铺出的路面站稳,身后,便传来一抹熟悉又漠然动听的男音,“楚小姐。”
楚暮一颗心,不受控地紧缩。
是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