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一个人,深蓝云锦长袍,腰束一条藏青色玉带,一副官宦大家之气,那人笑对昭少道:“昭少,你没听错,这小子要你道歉呢!呵呵呵!”
听到这人的笑声,昭少一下子就隐去了笑容,恶声恶气地道:“在这应天府,本少爷还没向谁服过软道过歉呢!就凭你?你算老几啊?”
梓婋知道他是地痞恶霸之流,搞不好就要被打,但她不怕,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就压倒了以往的小心谨慎,斗志勃勃地回道:“我是老几,你不需要知道,更没必要知道。但作为一家这么大的客栈的老板,你应该知道为商之道在乎一个诚字。我的弟弟你的客人在你店中受伤,而且伤是你这个老板一手造成,你难道不该拿出诚意道歉吗?这就是你的为商之道吗?看来这个四面楼也是徒有虚名罢了!”字字掷地有声,句句在情在理,将在围观者的情绪一下子又提高了,看热闹永远都是最能聚集人群的法宝。
这个昭少一时语塞,一向是他恶言堵人嘴,没料想今日是被人闪了舌头,脾气急躁的他喝道:“本少爷怎么做生意,不需要你来教,我管这家客栈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蹲着呢?给你的银子,你爱要不要,本少爷不奉陪!”说着就要甩手走人。
“哎!别走嘛!这嘴仗才开打,就败阵了?来来来,接着打,接着打!”刚才那个云锦长袍的拉着昭少的手臂,一副看热闹的嘴脸让人恶心。
“你放手!赵明辉,你别幸灾乐祸,这事儿你也有份!”昭少使劲一甩手,对着赵明辉没好脸,斗蛐蛐输了的气还没撒完呢,遇上梓婋不依不饶,这个赵明辉还来起哄,这火气就更大了。
“嘿嘿!你干什么?吵不过人家,就来拖我下水?”赵明辉讥笑道,“这位公子,摔筷筒的就是他,可不关我的事,你要找就找他赔偿!”
“赵明辉,你!你好样的!”昭少指着赵明辉怒道。
“二位不必在此惺惺作态,跳梁小丑一般互相指责。若不赶快道歉,咱们就去见官,大明朝的律令可不是摆设!”梓婋冷冷地道,这分明是把赵明辉也扯了进来,要是见了官,事件的前因必然要禀明,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昭少和赵明辉对视一眼,这对前脚还火药味十足的纨绔子弟立马就结成了联盟,主打一个臭味相投,顺势而为。
赵明辉一声冷笑,吓唬道:“哼!见官?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可是刑部右侍郎的公子,少拿大明律令吓唬我?我就是抱着大明律令长大的,跟我谈律法,你是昏了头了吧?”
言梓昭亦在一旁帮腔:“小兄弟,别痴心妄想了,拿了银子赶紧走人!本少爷今日心慈,你可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我还就不识好歹了!怎么样?你们一个是四面楼的东家,一个是官宦子弟,还都是读书人,身份地位显赫,却如此不知羞耻,砸伤了人,不好言道歉,反而仗势欺人,岂不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梓婋语气激愤,说出的话毫不客气,“你们是在丢人,在丢四面楼的人,在丢朝廷的人!还好意思威胁我?哼!真是辱没斯文,丢人现眼!”
“放肆!”同时的一声怒吼,言梓昭和赵明辉不约而同地道:“给我教训他!”一声未完,只听得关门闭窗的声音此起彼伏,接着便是几个魁梧大汉欺近梓婋。两个纨绔纵横应天府惯了,除了家里的父母长辈打骂,在外面还未被人这么指着鼻子大骂过,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如何过得去。两个纨绔恼羞成怒,当即就吩咐手下的乌合之众动手揍人。
梓婋大感不妙,急忙后退将书意书语护在身后,厉声道:“怎么?还想以多欺少?你们当真无视大明律令?”
这几声厉问并没止住这些汉子的靠近,反而耳边传来言梓昭和赵明辉不怀好意的奸笑:“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全都给我上,好好招待这个小白脸!”
梓婋后悔了,一时的气愤会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但又怎么办呢?她还不是个真正勇敢的人,面对对方的铜拳铁掌她也会害怕,可是表面还是硬装着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
“害怕了?求声饶,大爷我就放了你!”赵明辉恶心的话让梓婋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受挫的赵明辉少爷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几乎是咆哮:“给我打!”
梓婋紧紧地护住书意书语,她怀中的书意书语瑟瑟发抖,梓婋轻声慰道:“别怕,我在呢!”其实自己也怕得要死,闭着眼等待拳打脚踢。
咦?怎么回事?只听见打斗声,却不觉身上疼。梓婋睁开紧闭的眼,惊呆了,那几个大汉竟躺在地上,脸上一片红橙黄绿青蓝紫,跟开了水果铺子似的,哼都哼不出声。再定睛一看,一个汉子背对着梓婋,正抡圆了拳头揍在一个地痞的脸上,此人正是刚刚跑出去的岑四。
“谁敢对我家少爷不敬!”岑四双手叉腰,怒目睁圆。
梓婋惊喜地走到岑四身后道:“岑四哥!”
“少爷别怕!岑四在此,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岑四怕地上的人突袭梓婋,将身后的梓婋往后推了推。
“好啊!又来个不怕死的!你们给我上啊!”言梓昭气急败坏,他也怕,刚才岑四随便几手就把他和赵明辉的手下撂倒了,要是岑四在冲着他来,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躺在地上的几个大汉艰难地起身,咬着牙向岑四出拳。
“少爷小心!”岑四把梓婋往后猛一推,梓婋一个趔趄,倒坐在凳子上,只见岑四一个漂亮的乌龙摆尾,为首的大汉脸上重重地吃了岑四一脚,顿时仰面倒下昏了过去。
“上啊!”岑四步步紧逼,对颤颤巍巍的汉子们怒道。
“走,走!我们走!”赵明辉知道岑四不好惹,知趣地逃走了。言梓昭缩在一角,在岑四严厉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下,缩着头顺着墙角溜走了,完全没了大家公子的风度。
“岑四哥,你没事吧?”梓婋上前问道。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不待岑四回答,一边的掌柜坐在地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痛哭流涕。
“你放心,店里的损失我会赔偿的!”梓婋安慰一副狼狈相的掌柜。
想不到刚到应天府就把最好的酒楼给砸了,梓婋和书意搀扶着书语回房。
“这是怎么了?”沈娉婷看到几人狼狈的进屋。
“遇上土匪了!”书意愤愤不平。
“我们在下面换房,这四面楼的少东家聚众在大堂斗蛐蛐赌钱,输了就和对家吵起来,动手的时候把书语给砸了。要他们道歉,反倒要揍我们。”
沈娉婷道:“那还不报官?”
“对方一个是四面楼的老板,一个是刑部侍郎的儿子。”书意气的眼圈都红了,“一个巨商一个官老爷,哪有咱老百姓说理的地方。好在有岑四哥在,一个人就把一群土匪撂倒了。总算出了口气,就是可怜书语姐姐平白挨疼。”
听了书意的话,沈娉婷看向梓婋:“阿婋你打算怎么办?自己吃亏还好说,现在岑四将对方打了,我们怕不能再待在四面楼了,后续还得防范对方寻仇。”
梓婋待要说什么,只听得“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公子!”打开门,是四面楼的掌柜古叔。
“是古掌柜啊!”梓婋招呼掌柜进屋。
“那位小哥怎么样了?”掌柜唯唯诺诺地问道。
“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在等郎中过来瞧瞧。掌柜的,有事吗?”看出掌柜有话欲说却开不了口的样子,梓婋直接问道。
“公子!”掌柜的为难地叫了声,“你们还是另找客栈吧,恕我四面楼不能招待了你们几位了!受伤的小哥,他的汤药费我四面楼一力承担!”
“这是为何?”门外走进的是手捧银钱的岑四,他刚才急匆匆去岑记米行取银钱准备赔偿四面楼的损失,听到掌柜的话,十分不满地问道。
掌柜一见岑四就更加惶恐,他对两人拱拱手道:“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也是为你们好。我家少东家这次在你们手上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你们的安全,你们还是另找客栈吧!”
岑四听了不禁眉头狠皱,道:“我们家公子住这四面楼,是给你们面子,怎么?有生意还不做?”
掌柜心里特别不舒服岑四的话,怎么着这四面楼在江北还是有点名气的,何况还是江北首富言家的产业。听岑四的口气,是一点都不把言家放在眼里,于是变了刚才谦恭的语气,有点生硬道:“这位客官是不知道我们四面楼的后台大老板是谁吧?我们四面楼的主人可是言家,少东家就是言府的大少爷,这条南门大街有一半的店铺是言家的,我劝你们还是早早离开,别惹事了!”
“你说什么?哪个言家?是不是言仲正那个?”梓婋听到掌柜的话顿时没了仪态,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你好大胆,竟敢直呼我家老太爷的名讳,老太爷的名字也是你这无名小子叫得的?”掌柜目露凶光,却在岑四挥动的拳头中软下来。
梓婋呆着脸,坐到桌边一言不发。岑四以为梓婋不耐烦,就轰掌柜出去:“走走走!我们还真就住下了,怎么着!什么盐家糖家,怕了我们就不姓岑!滚!”
干瘦的古掌柜哪里是健硕的岑四的对手,被推搡几下就出了门槛,讪讪地离去。
“少爷,我将银子取回来了!少爷!”岑四将银子放在桌上,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梓婋回过神:“哦!放下吧!哎?刚才他们不是把门窗都关了吗?你怎么进来的?”
岑四道:“我一直都在大堂里没出去。”
“好哇!你看着我们受人欺负,都不早点出来!”书意跳出来指着岑四发火。
梓婋对书意道:“好了,内部矛盾日后再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家不让我们住了,而且听掌柜的意思,这个言家少爷不甘心,还得找我们麻烦呢。”
书意对岑四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沈娉婷道:“阿婋,先找个地方落脚,四面楼是言府的产业,今日你又和言府的大少爷正面交锋了,依我看这未必是件坏事。”沈娉婷意有所指。
梓婋也是听懂了沈娉婷的话中话,早在船上的时候,梓婋就将自己的身世和要做的事和沈娉婷交待清楚了。梓婋要报仇,沈娉婷要吃一块言家的蛋糕,两人一拍即合,如今正愁没办法和言府接上关系,这不瞌睡来了枕头送上门么。
岑四在一边抬不起头来,一开始是想看梓婋姐妹的好戏的,但是后面事态严重了,他担心梓婋受伤不好给岑家交待,才赶紧站出来保护,但有句话说的好“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句话虽然放在现在不合时宜,但道理还是一样的。
岑四垂首道:“小姐,小的知错了!”
梓婋转向岑四,真诚地道:“岑四哥,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客气,我叫你一声四哥,是真把你当哥哥来看的。兄妹之间要这么生分吗?还是,你还在为之前的话生我的气?若真是这样,我道歉,对不起四哥,小妹莽撞了,伤了你的自尊心。”
岑四心中一热,真挚地道:“不,小姐的道歉,岑四受之有愧。小姐说的不错,岑四的雄心壮志只是依附于岑家大树下的小草,要真正大展宏图,还得自己扎扎实实地干。小姐,我想通了,我会自己打拼,不会凭依任何人的势力。但是在此之前,我会陪小姐找到亲人,会舍命保护小姐的!”
梓婋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可为己用,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道:“四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