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传递消息的速度仅次于八百里加急,第二封信很快就递到了住持塔宏的手里。
塔宏很快看完,和先传来的那封信摆放在一起。除了已经南下的首座和监院,知客、典座、衣钵等各大执事,以及东南西北四大堂主等人皆到场。西堂原堂主定海禅师死后,由他的师弟定空禅师暂代堂主之位。
也就是说,楼兰寺全部高阶大法师尽数登场。
“今天召大家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塔宏的声音有些疲惫,也有伤感,“我的师弟,即首座塔慧禅师,重伤;院监钱无执,残废;戒律院慈恩长老以及七佛子尽数凋零。”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戒律院院长法严,直接站了起来。这和团灭了戒律院没有太大区别。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抢问道,“谁干的?”
“李季安。”
“不可能!”
不光他觉得不可能,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就连塔宏也不太愿意相信。可钦天监直接听命于尊国公主宋宜嘉,她不会和楼兰寺开这样大的玩笑。
“有没有我们自己人传来的消息?那两千僧兵,大多都识字。是不是消息来得慢了些,还在路上?”知客正弘禅师问道。
塔宏长叹一声,“两千僧兵也死了。”
“谁杀的?”
“李季安。”
“不可能!”知客正弘压住一片哗然之声,大声道,“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肯定是宋宜嘉。除了她,没人能做到。”
塔宏一边让大家轮流看两封信,一边说道,“剑圣厉剑明杀一人、伤一人;李季安的师兄王道林伤一人;其余人等,全部折戟于李季安。”
信不长,寥寥数语,基本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大家看完之后,心里也没了底,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住持,我们应该有个态度。李季安此贼虽然重伤,未必会死。我们的损失如此巨大,他还逍遥人间,那楼兰寺何以立足、何以自处?”正弘禅师沉声道,“既然夏唐公主有意相助,我们应尽快前往京都。”
“对对对。”众人纷纷附和。
“我没有回信,就是在想这件事情。”塔宏解释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好,是我亲自前往,还是挑选几人?总不能为了这件事,寺中僧人全部南下。”
众人互看一眼。
“什么话都可以说。不必顾忌。”
知客正弘扫视一圈,见没有人回答,便站起来说道,“住持,我建议,您挑选几位随行,其他的留守。楼兰寺,还没有被邪魔歪道侵扰过,住持请放心。”
塔宏想了想,问道,“谁愿意和我一起南下?”
戒律院院长法严起身道,“贫僧愿往。”
知客正弘道,“我也愿追随住持前往。”
其余人等纷纷表示愿往。
塔宏内心甚慰,笑道,“寺中上下一心,便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正弘,寺中香火全仰仗你来维持,不可轻出。这次,我和法严去吧,两日之后动身,其余人等留守。散了吧。”
众人纷纷告退。
塔宏叫住了正弘,“正弘,替我修书一封,告知宋宜嘉殿下,我不久就到。”
“是。”
众人走后,塔宏跪坐在佛像前,心神不宁。
小沙弥送来茶水和果子,轻轻放在桌山,垂手侍立。
他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思绪悠远。
夏唐对外来的宗教和修行者都非常警惕,钦天监的管理极为严格;此外,由于国家强盛,民间生活还算可以,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现如今朝局动荡,民生艰难,楼兰寺大有可为之机。若是错失这个机会,楼兰寺还只能是名义上的第一,在夏唐的影响力还是远远比不上普光寺。
他随便找个借口,将唯一的弟子法明外放,就是想占一卜,问问佛祖,能不能在中原另起一寺,形成南北双塔耸立的格局,将楼兰寺的佛法传至中原,而不是龟缩于西北一隅。
法明死了,自然是下下签。
他鼓起勇气,丢开此卦,相续让定海、塔慧等人入局,就是想再争取一下,看看有没有事在人为的可能。
结局怎一个惨淡了得。
那自己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塔宏收到第二封书信的时候,云宗玥也来到了楼兰寺附近。
她也不知道墨文博在哪里,但要针对楼兰寺,想必他不会隔得太远。又矮又胖的人很多,但一脸包的矮胖子就比较少了。
她很快就找到了墨文博,和李季安描述的差不多。
墨文博正忙着把新进的材料一包包往铺子里搬,看到了女扮男装的云宗玥,忍不住手一抖。
他只看到云宗玥一人,加上子母瓶的异动,已经猜到必然有大事发生。不过他没有立刻相认,而是不紧不慢地处理完手上的事情。
直到半夜,夜深人静,他才悄然潜入云宗玥入住的客栈。
一看到他,云宗玥的泪水立刻流了下来。
“四师兄,出事了。”
“别急,慢慢说。”墨文博收起往日的猥琐,等云宗玥平静下来之后了解情况。
本来悲愤欲绝的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弟妹,不太对。”
“嗯?”
“我觉得最危险的是小师弟,大师兄应该没事。”
“嗯?”云宗玥惊奇地望着他,擦干了泪水。“四师兄想到了什么吗?”
“我知道,塔慧作为楼兰寺的二把手,修为极深,境界恐怖,仅次于住持塔宏。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师兄跟随师父多年,又有天书在手,后来又得净岩禅师部分传承,怎么会在塔慧一击之下便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墨文博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怎么想都不对。”
云宗玥仔细一想,好像大家当时都有关心则乱的味道,墨文博之言也不无道理。
“那,那你说,季安很危险,是……”
“我能想到的他未必没想到,但他为什么不说,还极力把你们往沟里带?”
云宗玥一点就透,猛然站了起来,“支开我们!”
“对了。让师姐往南,让你往北,京都便只留了他一人。”墨文博长叹一声,“我怕他动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云宗玥脸色瞬间煞白。李季安也应该知道她在人群中偷偷观察了一会,所以耐住性子不动。
墨文博也不敢说子母瓶的事情,怕进一步刺激到云宗玥,便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估计大师兄应该是在生死之际,顿悟了什么法门,或者掌握了天书中的某个神通。我猜,他有极大的可能顿悟了师父的瞬移万里之术,但不精通,一脚踩在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万里之遥的大海上,王道林站在一块礁石上,望着四周波涛汹涌的海面,茫然无措——他在仔细回想,自己那一步是怎么跨出来的?怎么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