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这是他讲出的第一句话。
士卒愕然。
这是他的真心话。为将者，当然很想带着自己的部下衣锦还乡，享尽荣华富贵。
“我把你们带到了绝路，且不能回头，只能继续向前。”
谭攸宁停了一下，台下没有骚乱，也没有回应。
沉寂如水。
这位年轻的主将，他的面容悲伤而又坚毅，仿佛是用千年的岩石雕刻而成。他的目光穿越过这群疲惫的士兵，望向那遥远而模糊的地平线。
“士兵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远古的号角，在每个人的心中回响，“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每一寸都承载着历史的重量，每一块砖石都铭记着先人的英勇。但今天，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个沉重的真相——这座城，我们的家，已经守不住了。”
士兵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然而，”谭攸宁的声音突然提高，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士兵们心中的阴霾，“我们不会在这里屈服！我们不会让敌人轻易地践踏我们的家园！我们要主动出击，用我们的血肉之躯，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拂过干涸的土地，唤醒了士兵们内心深处的勇气与热血。他们紧握着武器，眼中闪烁着决绝与不屈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已经忘记了疲惫与恐惧。
“我们要让敌人知道，即使是一座即将沦陷的城池，也依然有着不屈的灵魂！我们要让他们明白，每一个为了家人和孩子而战的勇士，都愿意与敌人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泪光，那是对即将来临的牺牲的哀悼，也是对士兵们无畏精神的敬佩。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份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我们或许会感到孤独，因为在这场战斗中，我们没有一个援兵，只有无尽的黑暗。但请记住，只要我们心中有光，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袍泽，都是我们心中最亮的光！”
士兵们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但那不是恐惧与绝望，而是对家人的深深眷恋。他们紧紧相拥，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已经融为一体，不惧未来。
“出发吧，勇士们！”谭攸宁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士兵们的耳边回荡，“让我们用这场战斗，书写属于我们的传奇！让我们的热血，浇筑脚下的土地！”
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杀光这群蛮夷！杀！杀！杀！”
“杀！杀！杀！”所有人怒吼着，在他的带领下，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出城门，向着城外的蛮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南蛮军中无人敢相信对面居然敢大开城门、杀将出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两万血拼六万，关键在于，这两万守备军战力远远不如北方边军，所以结局是注定的。
但他们至少能拼掉数量相当的蛮军，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杀伤。
守城的士兵全是伤员，在墙头奋力擂鼓助威；勉强还能动的，把床弩、长弓等器械集中，尽数焚毁；铁南关能点燃的建筑，统统点燃，付之一炬；一口井、一把刀都不给敌人留下。
铁南关，不能成为蛮军的战略要地。
喊杀声震天，从早持续到晚，渐渐止息。
夜幕再次降临，月光如薄霜般洒在这片死亡之地，却丝毫未能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血腥与绝望。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宛如被诅咒的森林，一具具尸体以各种姿态躺卧，有的四肢扭曲，面容狰狞，似乎仍在忍受着无法言喻的痛苦；有的则睁大着空洞的眼睛，凝视着虚无，仿佛在寻找着那已永远逝去的光明。
鲜血如河，蜿蜒流淌，将大地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肉体与泥土的恶臭，形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气息。野兽与秃鹫在这片死亡盛宴中狂欢，它们撕扯着残破的肢体，啄食着暴露的内脏，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幸存者的微弱呻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死亡的乐曲。
火光在战场上四处燃烧，那是未被熄灭的营火，或是尸体上燃烧的衣物，它们照亮了周围更加阴森可怖的景象。在这些火光中，可以看到一些尸体仍在微微颤动，那是生命最后的挣扎，或是死亡前的痉挛，它们在绝望中寻求着解脱，却只能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沉沦。
远远观望的吴飒行再也忍不住肠胃的翻腾，吐了一地。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双方近五万人倒在了这一片狭小的区域，短兵相接、疯狂对砍，死了一波又一波，就像拍打着沙滩的海浪。
沐黎手指发白，几乎要捏断了手中的灵火灯。事起仓促，双方激烈纠缠在一起，他和断流这些大修行者的杀伤力反而相对有限。现在手上不足五万人，还有伤员，很难支撑起接下来的大战。
谭攸宁靠在一堆尸体上，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被陈曦阳狠辣地一剑穿胸而过，肋下和后背也中了七八剑，伤痕累累，深可见骨，近乎昏厥。
“啧啧啧，这不是谭公子吗？堂堂大将军的儿子、镇北大将军的继承人，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陈曦阳的笑声就像百鬼夜哭，刺耳无比。“看你的剑法也有三分淬剑阁的意思，怎么，厉剑明收留了你这只流浪狗？”
断流冷冷地看着陈曦阳。
谭攸宁进步虽然很快，但时间修行时日尚短，境界不高，何况是陈曦阳、断魂、沐黎和自己四位大修行者联手剿杀。
这有什么值得神气的吗？断流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耻辱和厌恶。
“我就想不通了，你老爹谭德就是死在宋家手里，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来巴巴地卖给宋家，图什么？说实话，做狗做到这个份上，估计只有你才干得出来。”
“够了！”断流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不够啊，我说几句话，碍你事了吗？”
断流握住了剑柄，缓缓站直了腰身。
陈曦阳眼中露出不屑，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