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奉诏进宫的一路上,都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这时候召他入宫,他基本上笃定是为了内阁之事。
果不其然,当他进入御书房,老朱开口第一句便是内阁之事。
“百世啊,咱欲组建内阁取代中书省,代咱批阅奏疏、草拟圣旨,代行部分天子权柄。”
这话一说出来,李善长满脸骇然。
组建内阁之事,几日前老朱便在朝会时透露过。
批阅奏疏、草拟圣旨这可是天子权柄,乾坤独断的朱元璋竟然破天荒的放下天子权柄。
更难以置信的喊了他表字,这可是有五六年没听到过了。
李善长激动的老泪纵横,当即跪伏下去,三呼万岁。
“陛下圣明,内阁制乃强国安邦之策,臣举双手赞成。臣不才,愿自荐入内阁,服侍陛下。”
李善长一说完,老朱嘴角就扬了起来。
玩弄人心,就是它么爽。
“百世啊,快快起来吧,阁和先生商议过后,决定任命你为首任内阁首辅。”
李善长听闻此言,身躯猛地一震,抬起头时,眼中已满是惊喜交加之色,泪光还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多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恍惚。
“陛下,臣……臣万死莫赎,承蒙陛下这般信任,委以首辅之重任,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说罢,额头重重叩在地上,那声响在御书房内回荡,似是他满心赤诚的见证。
朱元璋摆了摆手,神色悠然,看似随意地踱步至李善长身前,亲手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百世啊,你追随咱多年,从咱起事之初便殚精竭虑,中书省过往作为,你也多有操持,这内阁之首,非你莫属。只是往后职责愈重,权力愈大,需得时刻谨记为君分忧、为国谋福,切不可有半分僭越之念呐。”
这话绵里藏针,既有恩宠,又含敲打。
李善长自是听出弦外之音,忙不迭躬身应道:“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每念陛下创业之艰、守成之难,臣便不敢有一丝懈怠,内阁于朝堂乃是枢纽机要,臣定协同诸位同僚,公正处事、勤勉理政,助陛下成不世之功,固大明万年基业。”
“嗯,有你这话,咱便放心了。”朱元璋微微颔首,转身走回御案后,拿起一份草拟的内阁规制递与李善长。
“这规制你且拿去细瞧,有不妥之处,与咱商议着改,内阁初创,诸多事宜还需摸索前行,望你不负咱所望呐。”
李善长双手接过,恭敬浏览,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点头赞许。
坑啊!这是有坑啊!自己居然自己跳进老朱挖的天坑!该!真是该啊!
什么下放天子权柄,就是个套!
决策权不还是依然在皇帝手中?!
可惜如今后悔也晚了!片刻后道:“陛下高瞻远瞩,此规制周全缜密,臣以为当下可依此试行,后续再据实际微调,臣回府后,亦会日夜研读,筹备内阁开张诸事。”
朱元璋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李善长,似要穿透他的心思,良久,缓缓道:“去吧,咱等着看内阁焕新这朝堂气象。”
李善长再拜告退,迈出御书房时,脚步沉稳又透着几分急切,心中既有大展宏图之志,又深知前路荆棘满布,这内阁首辅之路,才刚刚起步。
“正如先生所说,这李善长还是可以任用的。”
“嗯,相对比胡惟庸,李善长忠于大明忠于上位,确实是可用之人,虽然人是贪了点。”
虽未明说,老朱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先生,胡惟庸竟然敢反?!这浓眉大眼的老小子,敢反咱?咱扒了他娘的皮!”
“在原本的历史线,洪武十三年,正月,胡惟庸以谋反罪诛连九族,连带武勋一共被诛三万五千余人。”
此次,朱元璋罕见的没有勃然大怒。
“胡惟庸的反心,是你一步步培养出来的。上位你为了收回相权,处处放任胡惟庸,哪怕知道他私下笼络文武官员,甚至有意结交蓝玉,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他本就是极度贪婪之人,尝到权力的甜头之后,更是无法自拔,在得知上位企图废相,便伺机谋反。”
被说穿心事,朱元璋难免有些尴尬。
“先生,如今相权分化,咱还要不要废除丞相?”
眼前这位,可是堂堂洪武大帝,作为马上天子,身体素质可不是弱鸡朱标能比的。
丞相制度存在了几千年,是有一定价值的,何况如今还有内阁和军机处,丞相再也无法只手遮天,只能作为皇帝的牛马存在,自然没必要急于废除。
“暂时不必,上位让李善长重返朝堂,莅临首辅,刚好可以制衡胡惟庸。”
老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才开口继续询问:“先生,究竟如何才能成为盛世?”
建元八年,他本以为大明已经是盛世,结果季如风一来,就把他的骄傲摧毁了。
想要打造大明帝国,自然需要打造一个盛世,才有机会实现。
“天下大同,可谓盛世!”
“天下大同……”朱元璋反复念叨,细细品味个中深意。
“天下为公,天下大同;民为邦本,为政以德;九州共贯,多元一体;修齐治平,兴亡有责;厚德载物,明德弘道;富民厚生,义利兼顾;天人合一,万物并育;实事求是,知行合一;执两用中,守中致和;讲信修睦,亲仁善领;人人如龙,盛世降临。”
季如风一口气说完,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老朱夫妇俩却陷入了深深思考。
许久,朱元璋率先打破沉默,神色凝重却又透着几分决然,“先生所言,如醍醐灌顶,这‘天下大同’四字,看着轻巧,做起来怕是千难万难呐。咱大明如今初立,虽说四方渐稳,可百姓仍多疾苦,朝堂亦不乏暗流涌动,要达此盛世之景,路漫长着呢。”
季如风搁下碗筷,抬眼看向朱元璋,目光中满是期许,“上位,路虽长,却非遥不可及。李善长入内阁,可先理政务、畅政令,让朝堂运转如仪;于民生处,当兴水利、减赋税、劝农桑,使百姓仓廪渐盈。再以文教化,厚植仁德之风,那盛世根基便能慢慢筑牢。”
朱元璋微微皱眉,踱步思忖,“只是这朝堂暗流,胡惟庸一党犹如疥癣,不除不快。咱既用李善长制衡,也得早做绸缪,防患未然,万不能让其再生事端,坏了这大好开局。”
“上位英明,可暗中安插眼线,探其动静,亦或扶持忠正之臣,以正压邪。待内阁诸事顺畅,借其力清查吏治,整治贪腐,净化朝堂,方能一心谋那盛世宏图。”季如风拱手进言,神色恳切。
“嗯,咱还得思量思量,这事儿急不得,得步步为营。”朱元璋点头,目光深远望向殿外,似要看穿这大明江山前路,“至于这‘天下大同’,咱便以一生去践行,定要让咱大明成为那人人称羡、万邦来朝的盛世之国,不负祖宗期许,不负百姓所望呐。”
此后,李善长回府,一头扎进内阁规制钻研中,一边筹备开张诸事,一边暗忖朝堂局势,知晓此番重任在肩,既是恩宠亦是考验,行事愈发谨小慎微;而朱元璋也依着季如风之言,悄然布局朝堂,紧盯胡惟庸一党,只等时机成熟,将隐患连根拔起,为盛世之路清扫障碍,大明朝堂之上,风云悄然汇聚,一场无声变革正徐徐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