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还是在晏王谋反事后,她第一次与何婉见面。
何婉还是那么的灵动脱俗,她持伞缓步而来,落雪衬的她如凝脂般的皮肤更白,杏眼微睁,嘴角微扬,就如她的名字,似荷一般的温婉可人,就好像不属于这世间一般。
以前她不说比得过面前的女子,但至少不会输,可现在她……
萧冉看着自己脏污湿透的素衣,划破的手掌,还有浑身不知因为冷还是因为…看着面前的女子气得发抖的模样。
“何婉!你凭什么来这里。”萧冉怒目盯着她。
“姐姐干嘛这么生气,婉儿听说姐姐被少容哥哥休弃,怕姐姐想不开,所以过来看姐姐呀。”何婉故作委屈地嘟嘴道。
“呵,你来看我?”萧冉不屑地嘲了一下:“你凭什么?你告诉我,”
“将军府和晏王他们可曾亏待过你?就连晏王之子南宫世子他都不顾家人反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一个将军府养女娶进门,你为何要害他们!”
“婉儿也不是故意的呀,是他们先有不臣之心……”何婉嘟囔着嘴道,说到后面像虚心一般,声音越发的小:“再说了世子不是没被处死嘛……”
萧冉步步紧逼,嘶哑着声音喊道:
“没被处死?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子,失去挚爱失去双亲,被流放边疆,他和死有什么区别?”
何婉也不看萧冉的眼睛,一步步后退,被逼到墙角时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直面她:“那是他咎由自取!”
“好一个咎由自取……”
何婉面前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眼眸通红,模样狼狈,仿佛下一刻就要向她索命。
但何婉似乎丝毫不怕,甚至嘴角察觉不到地微微一勾。
就在萧冉要向她发难时,何婉闪身一躲,语气里带着哭腔向萧冉身后跑去:
“娘,婉儿好怕……”
萧冉转身,看着何婉扑到一位中年妇女怀里。
中年妇女心疼地抱着何婉,突然抬起头厉声对萧冉道:“萧冉!你这是干什么,婉儿她好心来看你,你还欺负她!我看你是在将军府白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了。”
面前的中年妇女正是她爹妾室何氏,也就是她的姨娘。
萧冉看着她们两个的模样,只觉得委屈,大声喊道:“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就不是吗?她不过一个养女,为何比我一个将军府嫡女还更受宠!”
萧冉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心酸传遍全身,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眼里落下,落在地面已经积起的一层薄雪中消散不见。
何氏见萧冉这副可怜模样,不但没有心疼,反而得意地拢了拢怀中的女儿。
“呵,你可是那贱人的女儿,我凭什么要对你好。”
“更何况婉儿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两句话如惊雷般落在萧冉耳里,萧冉猛然睁大眼睛看着这中年妇人。
妇人眼里不含任何感情,高傲着盯着萧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从何婉入府以后,何氏对她就冷淡了许多,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她没做好,每日像狗一样的巴巴地去祈求她的爱。
所以将军府出事,何氏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是何婉的亲生母亲!
她的过去,真可笑啊。
没爹疼,没娘爱,就连自己的夫君也看她作棋子。
“所以你们就联手害我家破人亡,凭什么!”
萧冉这几年平静如水的心酸好似沸腾了一般,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扑向那母女两人。
砰——
满树雪花落下。
她本就虚弱,如今被何氏恶狠狠地一把推倒,摔落在树下。
“凭什么?”
“我来告诉你凭什么。”
何氏一手搂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一手笔直地指着萧冉。
“你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死了娘的野丫头,你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将军府嫡女,而我的女儿就得从小养在外面吃苦,那个贱人都死了,凭什么我嫁给萧穆就要当妾?”
“萧穆他活该!至于你……”何氏冷眼地望着地上的萧冉。
“你最大的错就是没跟那个贱人一起死在乡下。”
雪越下越大。
萧冉被推倒在树干上,背后火辣辣的痛,可是哪比的上她心里撕心裂肺的一分半点。
曾经她来到将军府,也曾和面前的这位姨娘享受过片刻的亲情,何氏身形很像她故去的娘,对她也关怀备至,她总以为娘回来看她了。
但她始终不是萧冉的娘。
萧冉无力靠坐在树下,四肢传来刺骨的冷。
“你们给我滚。”萧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有气无力地说道。
“还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少夫人了,”何氏尖酸地回道:“你还能在这待几时……”
萧冉只愣愣地坐在树前,眸里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何氏撇开头不再看她的狼狈模样,也就算萧冉是路边可怜的乞丐,鄙夷地摇了摇头,便作罢了,道:“行了,婉儿。你姐姐不欢迎我们,我们也别触她的霉头了,走吧。”
“是,娘。”
萧冉听着踩在雪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不断冷笑。
她虽没地方去,可她至少自食其力,就算去当乞丐!也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
她真是蠢!蠢到去跟一个亲生女儿争宠。
萧冉想起身,可她身体却不听使唤,她的身体又痛又冷,索性她就缓缓再起身。
也就是这缓缓的功夫,那个轻快的脚步又回来了。
萧冉抬眸望去。
何婉?
“你还回来干什么?”她冷眼望着面前的何婉,语气不善地道。
何婉也不说话,直接蹲下,趁萧冉受伤身体不利索,直接塞了个药丸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唔……”萧冉挣扎着想吐出来,可是被何婉捂住了嘴,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去。
“姐姐,你真不该活着。”
这就是他们眼里的乖乖女。
“我知道你死不了,毕竟你是主角。”
“但我必须抹杀你,才能得到气运,不然我穿越过来毫无意义。”
“还有,这个还你。”
何婉把一吊坠丢在了她身上。
那是一块吊坠,龙型衔着凤型,中间似有可以分开的缝隙,但现在俨然已是合成一对。
这是……!
“你为何会有我爹娘的玉佩!”
萧冉想说这句话,可是身上的虚弱已经让她开不了口,她只死死地抓住何婉想要离开的手。但她的胃里突然涌来一丝腥甜,充斥在嘴里,最后无力地倒在了雪地里。
何婉挣脱开萧冉的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只是她离去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一人。
萧冉视线有点模糊,不真切地看到的是一抹红色的身影。
是陈若南?
……还是少容?
只见何婉略微停顿了一下,点头示意便走了,只剩那红色身影原地伫立。
“救、我……”萧冉手伸地长长的,向那个红色身影求助。
但那人只是低头看着她,没有一点动作。
……
萧冉最后也没等到那人过来。
今夜是入冬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飘落在院子内,院内有一棵梨花树此刻就像哭了一般,大风吹在树枝上吱呀作响。
这雪像极了她娘走的那一日的雪,也像极了那乡下院子里梨花纷飞的模样。
景华四十三年,京城落了大雪,大雪罕见地落了七日,有人抱怨,也有人说着瑞雪兆丰年。
但无人记得侯府后院那女子。
就像旧事,随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