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冬季的尾声。
大街小巷的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新年伊始张灯结彩,到处都沉浸在庆祝新年的欢乐氛围之中。
当然,皇城也不例外。
那年,萧冉随着她爹进入皇宫,那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入皇宫,许是少女的青涩懵懂,四处都是新奇的。
也就是这么一新奇,便在梅间小道上撞见一人。
那是一位异邦王子。
古铜色的肌肤之下,是一具清瘦且紧致的身躯,身着的异国服饰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他的高贵气质,然而,那双暗金色流光溢彩的眼眸此时却正在……哭泣?
萧冉心中满是疑惑,于是悄悄躲在梅花树下偷看。
只见王子旁边有一位身形瘦弱的侍卫,正轻柔地为他擦拭着泪水。
萧冉只一眼便看出,那根本不是侍卫,而是一个女子。
可这位女子又为何要打扮成侍卫?
拭完泪后,异国王子猛地紧紧抱住了那位“侍卫”,嘴唇轻启,低声诉说着什么。那话语间满是萧冉听不懂的异邦语言。
萧冉本是出于好奇,想弄清楚这位俊美的异邦王子为何落泪,可如今是既听不明白他们的交谈,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种无趣之感油然而生,她便打算就此离去。
只是这离去之际的匆匆一瞥,她竟发觉那异邦王子似乎瞧见了自己。
那王子的眼神原本透着无尽郁色,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当她抬眸之时。
她看见他眼里饱含着的泪水仿若忽然间遇见了熠熠闪耀的星光,刹那间眼神里有了亮色。
她当时并不明白那眼神中的含义,只知仓皇逃跑。
彼时她恰值十七岁,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于是,在那年的宫宴之上,景阳帝逐个问候群臣,当问到她的父亲时,目光便落在了快到嫁娶之龄的萧冉身上。
“萧爱卿,朕今日得见爱卿家之大女,见其出落得愈发秀丽。朕忆起爱卿家婉儿已然为朕侄儿之妻室,朕思之,爱卿这大女想必更为卓越不凡,料想爱卿府上前来求亲之人应不在少数吧?”
虽此番交谈仿若家长里短般随意,然萧冉瞬间便领会了帝王话语中的深意。
这分明是要为她操办婚事了。
只是这皇城之中谁人不知,萧冉不过是众人眼中的一个草包罢了。
萧冉见她爹很是紧张,赶忙向前一步,恭敬地拱手作揖,神色严肃而诚恳地说道:
“陛下圣恩,臣感激涕零。”
“然小女萧冉虽已到适婚之岁,可女学尚未完备。臣以为,小女应以学业为要,婚嫁之事切不可仓促而就。臣恳请陛下恩准小女继续专心向学,待其小女有所成之日,再行商议婚嫁之事,臣必感恩戴德于陛下洪恩。”
四下里传来低低的嗤笑声,哪家的闺女长至十七竟然连女学都未能修习完毕?此等之人不是草包又能是何物?
景阳帝轻轻挥了下手,面上似有嫌恶之色,道:“罢了,既如此,便依爱卿所言吧。”
而后,便是一批又一批的艺人接连献艺。舞娘身姿婀娜,舞步轻盈,似翩跹蝴蝶穿梭于宫廷大殿之间。乐师们全情投入,丝竹管弦之声悠悠扬扬,或如潺潺流水,或如疾风骤雨,与舞娘的舞步完美契合,让坐在上位的皇帝不禁连连拍手称好,龙颜大悦。
然而萧冉只觉索然无味,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批又一批阿谀谄媚般的献艺。不知不觉间,宫宴已临近尾声,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那个异邦王子。
他和萧冉刚刚见到的时候有所不同,此时他的眼中不再有如同星光般闪烁的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侵略性的神色。
只见他恭敬地说道:“陛下,此番能够前来参加贵国的宫宴,实乃荣幸之至。”
说罢,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意犹未尽地看着酒杯,缓缓说道:
“我早就听闻贵国地大物博,未曾想就连这小小一杯玉液酒都如此美味可口。”
他慢慢放下酒杯,刚刚饮下的酒仿佛在他的眼眸中流转,旋即,他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语:
“可我西夏国却并非如此,我国只有英勇无畏、骁勇善战的巴特尔。他们可都没有品尝过这般美味的宫廷玉液呢。”
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位王子这是在公然威胁景阳帝啊。
因为不久之前,景国的边疆被西夏国攻破,边疆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只能四处奔逃,寻求生路。
景阳帝为了安抚众人,稳定局势,迫不得已割让城池。
然而,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于是便有了西夏国王子前来参加宫宴这一幕。
“那你意欲何为?”景阳帝缓缓站起身来,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身上弥散开来。
刹那间,整个宫殿中的众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沉重的压力。
然而,那伫立在大殿中央的王子却仿若未觉,依旧神色自若,不见丝毫的紧张与慌乱。
“这一路走来,不断听闻景国物华天宝,听得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西夏国王子看似随意地虚掏了掏耳朵,继而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必贵国的美人亦是如云,我看,她就很不错。”
话音刚落,西夏国王子手臂径直一伸,直直地指向一个方向。
萧冉瞧见那指向之处正是自己这边,她赶忙左顾右盼起来,心中还暗自思忖着到底是哪个倒霉的人儿被这异邦王子给盯上了。
但下一刻,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只听那西夏国的王子朗声道:
“我说的是萧将军的女儿,萧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