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鸡鸣一遍时, 梁青娥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又翻了个身,而后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似是搬动桌椅的摩擦声,仿佛还夹杂着陶器碰撞的轻响。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林老虎三个正在收拾摆摊所需的各种物品。
梁青娥原本想要起身帮忙,但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让她实在难以抵挡。
于是,她又重新躺下,准备眯一会儿再起,念头刚起,她便再次沉入深沉梦乡。
再次醒来,天光已然大亮。
梁青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悠悠坐起身来,待一切收拾停当后,她方朝着灶房走去。
灶房内,陈秋莲领着大毛妮和二毛妮,正在择一篮子犹带水汽的野菜。
看见她来,陈秋莲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昨晚娘特意交代过,说要给三弟做些有营养的饭菜补补身子,我也就没自作主张随便做饭,正好娘来了,还是您老拿主意吧。”
家里的精细白面和鸡蛋都在梁青娥屋里,虽她不禁止陈秋莲吃喝,甚至于吃喝上,对陈秋莲可以说是格外大方优待。
然灶上事无大小,哪怕早上大毛妮从鸡圈捡了五个鸡蛋,陈秋莲怕梁青娥心里介意不悦,在婆婆开口点头之前,仍不敢擅自做主动用。
梁青娥点点头,开始喊大毛妮生火,准备做早饭。
昨天晚上她主动说给林飞鹰补身子,自然不会食言,当她看见案板上藤篮里放着的五个鸡蛋时,不禁微微一怔。
一直留意着婆婆一举一动的陈秋莲,见状忙道:“娘,这几个鸡蛋,是大毛妮一早从鸡圈里捡来的。”
梁青娥伸手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在碗沿一磕,一直磕了两个鸡蛋后。
她方抬头看着陈秋莲,缓缓道:“老大家的,你实在不必如此小心,咱们一起生活十来年,家里你能摸得着的吃食,都可看着张罗。”
陈秋莲听到这温声慈和的一番话,只觉眼眶发热,她赶忙点头,声音微微颤抖,应道:“哎,知道了娘。”
秦兰花刚走到灶房门口,准备看看这老婆子做啥营养饭食给自个男人。
还没走近,就听梁青娥对陈秋莲如此慷慨大度,连灶上的事,往后陈秋莲竟都能拿主意。
她心里一时十分不服。
论生儿子,家里也就叶银红能与她一较高低。
若是再论生娃的数量,她生三个,叶银红生两个,这婆娘的功劳也远不及她。
更何况仅仅只生一个男娃的陈秋莲,她凭什么越过为老林家开枝散叶的自己,往后掌锅灶上的一应事宜。
早饭吃的简单,其余人还是杂粮饼,再加一碗稀饭汤。
只有将要服徭役的林飞鹰,和喂养两个娃儿的陈秋莲丰盛些,两人各一碗黄澄澄,滑嫩嫩的鸡蛋羹,再加上三个白面蒸饼。
吃过早饭,林飞鹰拿起农具,去了老宅。
他家的田地因今年租了耕牛,一早耕种完毕,村里许多人家都是人拉犁耙,有些干活慢的,土都没有翻完。
老宅田地比他们还多五亩,林远山和大陈氏又俭省,轻易舍不得租借耕牛。
虽他们干活的人多些,只怕还得有个两三日功夫,才能把庄稼全种地里。
天气炎热,田地也越来越干燥,越晚耕种,田地越干燥,就越影响出芽,为免影响庄稼生长,有些人家实在赶不及,就举着火把通宵赶活。
地里庄稼种完,留在家中的妇人们也闲不下来,后院的菜地要伺弄,一家老小夏日的衣裳要浆洗缝补。
夏日雨水多,穿布鞋踩泥坑费鞋,家里就要多编些草鞋。
秦兰花和陈秋莲妯娌两个,一人去后院照看菜园。
一人坐在堂屋门口,拿着麦秸秆,开始仔仔细细打草鞋。
大毛妮和二毛妮不止要和秦兰花轮流刷洗锅灶,如今林大熊夫妻两个又去码头摆摊,二房四口子的衣裳,又归小姐妹俩洗晒。
大壮二壮碗一放,自动背了背篓,拿了镰刀,去山脚处打猪草,顺带看着三壮四壮。
梁青娥抱着乐宝,还要看着五壮,俩孩子饿了,就抱给打草鞋的陈秋莲喂奶,娃睡了,她就做些琐碎活计。
手头几乎一刻不停,直到吃过午饭,大太阳高悬的时候,才稍稍能歇息片刻。
刚躺炕上准备小睡一会,就听院中传来爽朗笑声。
待听清是谁后,梁青娥又从炕上爬起来。
得,今儿算是别想午休了。
她穿好鞋,推门走了出去,笑道:“大嫂来了,快屋里坐,大日头底下多晒啊。”
大陈氏站在葱郁的橘子树前,嘴里啧啧道:“我刚进院就闻到一股橘子味,乖乖,这橘子树是今年春上栽的吧,瞧这果子结的,枝条都压弯了。”
梁青娥定睛一看,还真是,不过短短十来日功夫,橘子又长大一圈不说,原本还算挺直的枝杈,个个都弯垂向下。
不过一人多高的橘子树,枝叶间挂满了累累青果,梁青娥走近几步,橘香越发浓郁。
“得找几根竹竿撑一撑树杈,这密密实实的橘子,可别把枝条压折了。”
梁青娥说完,就唤大毛妮和二毛妮,让俩人带大壮二壮去山脚下的竹林里,砍几根竹竿拖回来。
半大孩子精力充沛,听到砍竹竿,拿起柴刀,一溜烟就出了门。
这会儿乐宝和五壮正在睡觉,梁青娥怕说话声吵醒俩娃儿,就把大陈氏拉到自个屋里。
刚一踏进门槛,大陈氏就迫不及待道:“哎吆,你昨儿晚上没出来,可是不知道昨晚村里有多热闹。”
昨晚上村里的热闹,就是三房林岩山家的混战了。
猜大陈氏说的应这个事,梁青娥不动声色,道:“这段时日忙着耕种,昨儿好容易忙活完,吃过饭早早就歇下了,倒是听见有吵闹声,但人困乏的很,就懒得出去凑热闹,怎么,是谁家起了纷争。”
大陈氏神秘一笑,道:“这个暂且不提,我先问你,今年夏役,你家准备让谁去应役。”
“那自然还是老三,去年秋役就轮到他,不成想皇帝老儿免除徭役,让他逃了过去,今年夏役,自然还该他去。”梁青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毫无半分迟疑。
大陈氏就冲她竖了个拇指,赞同道:“这才是明白人呐,若老三两口子有你一半头脑清醒,何至于闹的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