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其他的长包房客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倒显得今年的市政府招待所冷清了很多。
只有金启璋,没有张罗回他在北京的儿女家过年,他留在招待所过年。有一天,无聊地在客房部休息室等我妈下班的我,带着自己新画的山水画敲响了金启璋长包房的门。金启璋开门,低头看着手里攥了已经褶皱的宣纸画的我,把我抱进了客厅。
我说:“金姥爷,我画的。”
金启璋拿过我的画,在窗台前仔细借着亮看了看,说:“不错,有进步。”
我说:“想让妈妈高兴。”
金启璋问我:“为什么想让你妈妈高兴啊?”
我说:“妈妈高兴,就不走了。”
金启璋疑惑地问道:“你妈要走?她要去哪啊?”
我说:“日本,留学,我妈不让我告诉别人。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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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觉得我幼稚得好玩,金启璋笑了笑:“那你不还是让我知道了?不过金姥爷可以帮你保密。”金启璋本意是要逗逗我,却没想到我听了这话又‘哇’地哭了起来。他无奈地急忙说道:“你看你这孩子,咋还突然哭上了?”
我问:“我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金启璋说:“哪能呢?不至于,你妈不就出去读个书么?!你以后长大了没准也要出国读书呢。”
我继续哭着说道:“洋洋姐她爸去了深圳,她爸妈就离婚了。”
金启璋奇道:“她爸妈跟你爸妈又不一样。再说了,你小小年纪怎么还知道‘离婚’这种说法?”
我说:“我看电视剧,啥不知道?金姥爷,洋洋姐她爸她妈离婚后,她就没笑过。呜呜呜......”
金启璋赶紧继续哄我:“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还挺重。别让电视剧给你教坏了,那是不一样的,乖啊,留学和离婚可不是一回事。你妈不会不要你的。”然后,金启璋灵机一动找到了个转移我注意力的好办法:“来来来,我给你看看吴湖帆的画册,别人刚给我的。全燕东就我这一份儿呢!”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金启璋把好不容易用画册哄好的我,送回到这一层的客房部休息室的时候,小白阿姨刚好筋疲力尽地从一间刚打扫好的客房走回休息室。金启璋好奇地问道:“小白,今年两会不是已经开完了么,你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忙?”
小白说:“金叔,两会是开完了,可今天全市政法工作会议正在咱们这召开啊。”
金启璋说:“呵,看给他们忙的!那今年他们讨论的重点是啥?”
小白回答:“金叔你这可就难为我了,我一个服务员哪懂那些?我也就给会场里添开水的时候随便听了一嘴,什么根据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为改革开放,还有什么加快发展创造更加良好的社会环境啥的。都是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金启璋“哦”了一声,说:“提供更好的社会环境要靠立法,好在《公司法》今年夏天就要实施了,是件好事。”
小白被金启璋吊起了好奇心:“金叔,《公司法》是干嘛的?”
金启璋回答:“你可以理解为,是保护做买卖的人的。以前是计划经济,现在是市场经济。在计划经济下,很多事情都是国家安排计划好的;而市场经济下,就可能有人不讲规矩乱来。《公司法》就是给大家做生意定下规矩,守规矩的人受到法律保护,不守规矩的人受到法律制裁。”
小白说:“那可是件好事。就那个在咱们这也开了长包房的阿明,《公司法》出来之后是不是对他也好?”
金启璋笑笑:“那要看他是不是守规矩的人了。小白,你在这市政府招待所上班,得天独厚能比别人更早一步知道很多消息,更容易结识很多有用的人,你可别浪费了这种机会。喏,小美璟我给你们送回来了啊,现在我要回房间睡午觉了。”他真的信守诺言,绝口不提我刚哭过的事,更没有提我刚才为什么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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