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跳下树杈,对陈启无语道:
“师父,走吧,我老孙左观右看,着实没看出那寺庙里有妖气啊。”
“…………”
见猴子再三保证,陈启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多疑了,但谨慎起见,还是提起锡杖,边走边道:
“咳咳,走吧走吧,可能是为师猜错了,不过一会儿到了寺庙,你们还是警醒一点吧,尤其是八戒,晚上不要睡太死。”
不是,怎么又和我扯上关系了?
挑担挑到神游天外的八戒,听见陈启提到自己,用手指了指自己,脸上有些茫然:
睡觉还不让睡好,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行人牵马挑担,来到那寺庙一丈多高的山门前,眯眼看向上方的牌匾。
奈何此时正对着西下的残阳,血光刺眼,那牌匾上又蒙着层厚厚的灰,看不真切。
猴子见陈启在仔细辨认,想看清楚上面的字,咧嘴一笑,身子一仰,径自抽了个两丈余高,上前用毛茸茸的大手,干脆利落的一擦,才收了变化笑道:
“如何,师父可看清楚了?”
“嗯,看清了,看清了,上写着‘敕建宝林寺’,应是一家皇家寺庙。”
陈启丢了一张擦手帕给猴子,低头沉思起来。
宝林寺,宝林寺……
完全没听说过啊,我tm倒是知道有家药馆叫宝芝林……
思索了几秒无果后,陈启抬起头,看着正等着自己做决定的几个徒弟,展颜一笑道:
“走吧走吧,这寺庙既然是家皇家寺庙,又修的如此阔气,想来是不缺我们住的地方,一口吃食的。”
“今晚也是有福了,既能睡个宽敞舒服的地方,还能饱餐一顿。”
“嘿嘿,那感情好,师父啊,快进去吧,俺老猪挑了一天的担,都快饿死了!”
八戒一手扶住担子,一手拍了拍大肚皮,“可怜巴巴”的看着陈启道。
“好好好,走走走。”陈启含笑点头,当先领着三徒弟牵马进了山门去。
甫一进来,只见两边红漆栏杆里面,高坐着一对金刚,装塑的威仪恶丑:一个铁面钢须似活容,一个燥眉圜眼若玲珑。
左边的拳头骨突如生铁,右边的手掌崚嶒赛赤铜。金甲连环光灿烂,明盔绣带映飘风。
正中间还有个石鼎,里面的香火红彤彤,可见这座寺庙人气应该不低。
八戒就因此拱了拱一旁的沙僧道:“老沙啊,晚上可以放开了吃哩,这家寺庙香火旺盛,不怕吃多了遭人白眼,给我们赶出来了!”
“二师兄啊,就你那胃口,真要放开了吃,这寺庙香火钱再多,也心疼啊。”
沙僧笑了笑,回道。
“嗯……”八戒听了,认真思考了会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免费的伙食也不好太过分,我老猪还是只吃个三成饱吧。”
“这可是最低标准了,再低下去,我老猪宁愿他们在背后说些怪话,我也只当没听着了。”
八戒掰了掰手指,一脸严肃道。
“哈哈。”
一行人被这呆子逗笑了,俱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寺庙确实阔气,走过了一层山门,还有一层,里面路边摆放有四大天王之相,乃是持国、多闻、增长、广目,有着东北西南,风调雨顺之意。
也有不少的树木,翠盖蓬蓬,星罗分布其间。
待过了这条大道,一行人一抬头,总算到了大雄宝殿前。
见到这位大boss,未来的顶头上司,几人都不敢造次,怠慢,对着那佛像赶紧拜了拜,才急转着溜走。
离远了大雄宝殿,一行人忽然有了种喘过气来的感觉,互相挤眉弄眼的嬉笑一番,又见到一处门洞的墙壁旁,画有观音普度南海之相。
上面装塑的那些虾鱼蟹鳖,出头露尾,跳海水波潮耍子。
忽的,有一个年轻人自门洞里转出,正正撞上了陈启一行人的目光。
几目相对,当即骇了那年轻人一跳,毕竟陈启还好,一看就是个人。
剩下的三个,一个毛脸雷公嘴,一个长嘴大耳猪脸,一个大胡子壮汉……
妈耶,这是吃人的妖怪,还是翦径的强人打上门来了?
年轻人身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还是陈启一把捞住了他,关切道:
“没事吧,小兄弟?莫怕莫怕,这后面的三个都是我徒弟,性本良善,都是异人,长相特殊了点。”
“呵,没事,没事。”见陈启长得相貌稀奇,丰姿非俗,后面那三“人”又都露出“和善”的笑容看着自己。
年轻人哆嗦了几下,尽量咧起个难看的笑容道。
“不知,不知长老带着徒弟,来此,有何贵干呐?”
年轻人被陈启搀扶起,靠着背后的墙壁,勉强站稳,方才哆嗦着试探道。
妈耶,眼前这位大师不会是带着三个非常人的徒弟来踢馆占庙的吧?
那我到时候是从了他呢,还是从了他呢?
一想到自家那个抠门,小气,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的方丈,年轻人觉着吧,面前这个长老来当方丈,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
陈启奇怪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从有些害怕,到亢奋激动,目光看着自己都有些热切了。
不是,这年轻人?
搞不懂眼前人的想法,陈启还是温和一礼笑道:“我等是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路经贵寺,天色已晚,特来投宿。”
嘶,这话有点熟悉,我上次说的时候,是不是在观音禅院那疙瘩?
一想到观音禅院,陈启心头又涌上了些不祥预感。
这次,应该,不会,也要烧庙……吧?
我们是去西天取经的,不是一路砸场子去的口牙!
陈启在心底怒吼。
切,原来不是来抢庙的啊?
年轻人心里闪过失望的念头,但还是苦笑着对眼前这位远道而来,气质温润的长老施礼道:
“长老啊,莫怪,我做不得主。我是这里扫地撞钟打勤劳的道人,里面还有个管家的老师父哩,待我进去禀他一声。
他若留你,我就出来奉请;若不留你,我却不敢羁迟。”
哦,是寺庙里的帮工杂役么?
听了眼前年轻人的自称,陈启也没有奇怪。
这世界上,在寺庙里一些帮工杂役的称呼就是道人。
嗯,有点扯淡,十分怀疑这是互相攻击伤害……
咳咳,抹掉脑海里一些大不敬的想法,陈启依旧态度温和的对眼前道人行礼笑道:
“那就劳烦小兄弟了,还请替我等通报。”
“哪里哪里。”
见陈启如此,道人摆了摆手,连忙回身门洞,向着方丈处急报道:“老爷,外面有四个人来了”
那和尚听了信,忙起身,还换了身衣服,戴上毗卢帽,披上袈裟,急要开门迎接,还不忘问道人:“哪里人来?穿着谈吐如何?”
道人见忽悠不到这和尚,心底撇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指认道:“那四位就在正殿后面哩!”
和尚顺着手指望去,猴子八戒都在陈启身后,老老实实站着,他看不真切,只看清陈启一人。
可陈启现在如何呢?
出来取经多年,当初自老唐那继承来的衣服早破的不能穿了,他平时也不是招摇好奢华的人,菩萨赠的袈裟一般都压在箱底里。
是故身上穿的,虽然不至于都是补丁,但也都是在路上买的素色麻布僧袍,顶上嫌麻烦不舒服,也没戴什么好冠,就是一个晃悠悠的光头。
脚下着一双僧布鞋,因为今日在山间赶路,上面都是些泥泞沙石,纵是脸好看了些,哪有什么富贵气象?
那和尚看清以后,当即气歪了鼻子,指着道人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欠打了?我可是僧官!招呼来的客人,哪个不是城里的士子豪商?这么个穷和尚,你还敢来报我?”
“看他那一身穷苦的穿着,哪像个正经和尚?多是到处打秋风的行脚僧,进来借宿占我们便宜的!”
“我门中清净,岂容这种人打扰?教他们往前廊下蹲罢了!”
这和尚说完转身就要回房。
门洞处,正候着的陈启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此处其实离那和尚不远,他骂道人时,更是没有控制音量,似乎有意在指桑骂槐,所以自是声声入耳。
嗯,脾气火爆的猴子已经拿出铁棒,表情不善的要进去破坏他门中“清净”了。
就连八戒,听说晚饭夜宿要泡汤,也是急了眼,放下担子,摩拳擦掌,跟在猴子身后跃跃欲试起来。
陈启先是拦了拦徒弟,进了门洞,上前大声道:“这位院主,贫僧有礼了。”
那和尚本要离去,见陈启上走上前来,不耐烦又不情愿的还了个半礼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找吾有何事?”
“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
陈启不受扰动,面带微笑道。
“噫,你就是唐三藏?”
岂料眼前这个和尚,竟然是个消息灵通的,听了陈启自报来历,眼前一亮道。
“正是在下。”陈启笑呵呵应下。
看样子今晚还能有转机?我的大名什么时候流传的这么广了?连一个寺庙里的普通和尚都知道?
“那路遇宝象国公主,送她归国的也是你喽?”
和尚眼冒金光,想起了这位传说中,自大唐来的家伙,撞了天运,捎带着一国公主归国,得赐金银各一百两的事。
那岂不是说明眼前的家伙很有钱?
可是一想到眼前人穿得寒颤,别说是不是真的唐三藏,就算是真的,怕也是个抠门守财的穷酸鬼。
大家都是佛门弟子,还不好忽悠他敬奉香火钱。
他家大业大的,虽然馋那二百两金银,但也不至于为此杀人放火,损了修行(家业),当即又有些意兴阑珊道:
“哦,那你这个西行的和尚走错路啦!”
“?”陈启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敢问……路在何方?”
“喏,看见了没?”院主对着门外西方指了指,撇撇嘴道:“正西去,你走个四五里,就能看见一座叫‘三十里’的店,他家是卖饭的,还有宿处。”
“你呀,想住想吃,就去那吧,我这里有些不便,好走不送!”
陈启有些被眼前厚颜无耻的和尚气笑了,道:
“你这是寺庙,庙里供奉的是佛祖,你我都是同门,我在此路过,别的都不要求,只要行个方便,借个宿,吃口便饭,乃是应有之理,你又能哪里不方便?”
果然是个刁民,贼和尚!
怕是连自称的唐三藏身份都是假的!
听了陈启的这一番话,和尚翻了个白眼,昂着头敷衍道:“你有所不知,这叫前人种因,后人尝果!”
“早年间也有几个行脚僧,打从我这借宿,我见他们身上寒薄,一个个衣破鞋无,光头赤脚。
我叹他们那般褴褛,即忙请入方丈,延之上坐。款待了斋饭,又将故衣各借一件与他们,就留他们住了几日。
怎知他们贪图我这寺庙里的衣食,再不思量起身,一住就住了七八个年头。住便也罢,又惹出许多不良祸事来。”
“做了甚么不良祸事?”陈启冷眼旁观这和尚瞎编,反问道。
“呵,”和尚瞧了瞧陈启,白眼以对,张口就来道:“闲时沿墙抛瓦,闷来壁上扳钉。冷天向火折窗棂,夏日拖门拦径。幡布扯为脚带,牙香偷换蔓菁。常将琉璃把油倾,夺碗夺锅赌胜。”
好好好,现场还能瞎编出打油诗是吧?
你当和尚都有些屈才了,咋不去考仕途呢?
哦,这水平放古代连考个秀才都悬,那没事了。
“好,既然院主不欢迎,那贫僧也不打扰了,告辞!”
见这和尚铁了心要不招待自己这一行人,陈启也没有死皮赖脸留下来的想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深深的看了这和尚一眼后,陈启果断抽身离去。
“呵,慢走,不送!”
和尚见陈启转身离去,轻蔑的一笑,摇头晃脑的回房去了。
什么东西?还想占佛爷的便宜,呸!
待到了洞门,陈启对着正等着自己的三徒弟,无奈一笑道:“走吧,这家寺庙的院主不欢迎我们,还是另选他处吧。”
又对不远处站着,一脸为难的道人抱歉道:“劳烦刚才小兄弟为我等通传了,不知还会不会因我等,得罪了院主。”
陈启对连累这位人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挺热心的道人有些过意不去,特意翻出几文铜钱塞了过去。
嗯,别管什么形制不形制的,铜是硬通货,一般都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