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序手下微顿，一瞬又继续，“心病难医，年纪大了，好好温养着，兴许还能熬个两年。”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陆悬皱眉，“要什么奇珍异宝的药材，我都能弄到。”
章序摇头。
陆悬手指轻叩桌面，面上戾气难掩。
姜梨最看重她这个祖母，眼下也是为了这老太太才不动声色，放任他纠缠。
若是老夫人没了，他不敢想象她会做什么。
“陆大人，姜老夫人那边是天命。”章序望向对方略微充血的眼睛，微一犹疑，出声提醒道：“倒是陆大人您，近来是否有食欲减退，且情绪亢奋，容易燥怒的症状呢？”
“你想说什么？”陆悬掀起眼皮，眸色沉冷。
笔耕站在后面，身子不由绷直，同章序对视一眼，又飞快垂眸。
“陆大人，五石散毕竟有毒副作用，长期食用……恐有损心性，对身体百害而无一益。”章序温声开口。
陆悬一言不发，定定望着他。
笔耕心跳加快，知道大人动怒了。
大人从来不喜欢有人干涉他的主张。
可他没办法，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大人越陷越深，沉迷于五石散带来得短暂的满足。
章序面色仍旧温和，“还有一点，五石散服用多了，恐对传宗接代……不利。”
“什么？”陆悬长指动了下，目光转暗。
“听说陆大人有爱重的女子，若有意生儿育女，还是停掉的好。”章序微一拱手，提起药箱朝他行了一礼，“下官言尽于此，望陆大人保重。”
说完抬步向外。
陆悬定在椅子上，面色幽深，心口却像被蜜蜂蛰了下，又刺又麻。
生儿育女，姜梨给他生儿育女。
这个画面光是想想，胸口就澎湃如潮。
手指渐渐握成拳头，他禁不住开始渴望、幻想，又有些后怕。
这些日子他同姜梨亲热，会不会……她的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瞬间激动到浑身颤栗。
又不由担心，之前食用的五石散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想着人已经站起身，疾步往书房去，走了两步侧头冷扫笔耕，“这回饶了你。下回再自作主张，别怪我手下无情。”
笔耕脑袋垂到胸口，哪里敢吭一声。
待人走远，才终于喘出口气。
大步跨进密道，陆悬敲了几下书架，里头没应，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直接推开进了去。
待看到软榻上躺靠着翻书的姜梨时，唇角不由牵起，“听到了也不知应声，还好哥哥自己进来了。”
姜梨眼皮都没抬，端起旁边小案上的小碗饮了口，又放下，继续看书。
陆悬走近，看清碗里是杨梅水，用手碰了碰碗壁，冰冰凉凉，不由蹙眉。
坐到她旁边，默了瞬，柔声劝道：“春夏养阳，秋冬养阴。阿梨身子弱，还是不要碰这些的好。”
窗外阳光斜照而入，姜梨的脸刚好落在光下，面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整个人粉雕玉琢，格外惹人怜爱。
只陆悬知道，她是个没心的。
朝下佯装不经意扫了眼她平坦的小腹，转瞬又挪开视线。
会有吗？那里会有他的孩子吗？
其实他并不喜欢小孩子。
他自己的幼年并不好过，被忽视被比较被利用，那么小就开始勾心斗角。
一个孩童，没有父亲依傍，母亲不够聪明，要在偌大的陆家脱颖而出，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可若是姜梨为他生，若是她生的……
他心口发烫。
“阿梨，和哥哥说说话好吗？”捉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说什么都好。”
分明告诉自己只要得到人就可以，可真当姜梨完全视他无物的时候，陆悬又难受得不行。
姜梨看向他，成熟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俊逸非凡，眸中满是柔情，无比乖顺的样子。
可怎么会？！
陆家三公子，陆小阁老怎么可能乖顺！
翻云覆雨手是他，顷刻间将她压制的也是他！
甩开他的手，姜梨坐起身缓步走到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理蹭乱的长发。
陆悬僵了瞬，眼眶开始发胀，沉吸一口气，他走到姜梨身后，正欲开口哄人，却忽然瞥到没关严实的首饰柜里，有什么东西异常眼熟。
他定定望了瞬，心弦越绷越紧。
终于，他控制不住伸手猛地拉开抽屉。
一个断成数截的簪子安安静静躺在里面，桃花簪子，仍旧拼成簪子的模样，看得出来主人是用心摆放过得。
“……这是什么？”手开始颤抖，他的声音像从冰缝里刮出来，刺骨的冷。
姜梨瞥了眼，垂眸兀自梳着头发。
“我问你这是什么？！”
一声压抑的低吼伴着抽屉被整个甩到地上发出的剧烈撞击声，一同在屋子里炸开。
心被整个掏出丢进冰窑里，冷得他牙关打颤！
然而四肢百骸又异常的热，有把火在烧，透过他每一个毛孔往外滋滋喷着火。
陆悬脑袋发昏，发胀，看着那根桃花簪，只觉天旋地转。
“为什么还留着？”他一把扯起姜梨，极力压制住暴怒，鼻息却剧烈收缩，显出已在爆发的边缘，“阿梨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我不想你有一丁点儿在意，你明明知道的！”
他的力道非常大，姜梨疼地蹙眉，冷冷瞥向他的手。
陆悬咬紧下颌，克制着松开了些，面色却已然发青，他挤出声音，“阿梨告诉我，一个戏子，凭什么？他配吗？！”
“为什么连那样的人你都在乎，我陆悬难道连一个卑贱戏子都不如吗？！”
姜梨却甩开他的手，转身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盏茶，慢悠悠地喝着。
这毫不在意的态度，显得陆悬狰狞的姿态尤其可笑。
暴雨侵盆！陆悬只觉透心的凉，凉到他骨头缝里生疼，凉到血液冻结！
他转过身，望着少女无动于衷的背影，面色阴鸷。
他忽然扯唇笑，笑意既疯且悲，“一个破簪子你当宝贝留着，你可知那个废物把什么都跟我说了！”
“阿梨可真行！才多大，那时你才多大？！”
“十岁就敢杀人，为了那么个草芥，那个下贱的蝼蚁！”
他唇角神经质地抽动，眼尾勾起，面目扭曲，“可他呢？我还没怎么动邢，他就把你卖了。”
“他把你卖了！”
“他哪点值得你在意！！”
“你就是个瞎的！林亦之是个废物，楼先月也是，他们哪点比我陆悬强？！”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
若是我，若换成我，便是将我剔骨去肉，我都不会出卖你。他双眸血红，死死盯着姜梨。
咣——
杯子猛地掼到桌面，发出脆响，姜梨侧眸，目若寒冰。